闷声闷气:“看见了吗?”
杜一兵指挥:“往右来,不对,往左往左,太多了,再往右,哎对了——”
他看见了。他看见职员们来来往往,看见著名导演柏飞拿着手持摄影机站在一旁,还看见裹一袭红裙的Mimi侧对住窗。她玉立,足有一米八,正扯起裙摆给自己扇风,一片红浮动着衬裙上的鲜艳印。
厅有人吆喝,有人奔走,大概是在拍摄空闲时间,但柏飞持着摄影机仍在拍摄,还不时笑着招手叫人镜,想来是在拍絮纪录一类的玩意。
柏飞这时走到桌旁,拿镜对准一人,同时用蹩脚国语,不要不好意西——
杜一兵定睛一看,居然是王丽军,那厮穿件雪白衬衫,发梳得人模狗样,小脸涂得五颜六,他先是双手捧脸,弯腰笑着,再直起来,面向镜,放一个犯的笑容。
这天除了走位,王丽军还了灯光替,工作程就是坐着桌边,偶尔移动,由摄影指导与灯光师观察视觉效果,再决定如何打光。而掌机员带领着摄影组在一旁铺排轨,装置设备。
与此同时,柏飞乐呵呵地,持着摄影机拍摄絮,他认为戏不止在戏,戏也在戏外,剧组的人生百态,也很值得拍一拍。于是他持着机,给每一个路过职员都留了几秒时间,让他们到镜前打个招呼,若是不善言辞,笑上一笑也可,算是对大家努力的记录。
而他拍到那个服务员替时,对方顿时把脸埋双手——王丽军低成习惯,生怕自己那张丑脸被拍。柏飞忙说,不要不好意西……王丽军这才想起,自己日益健康,脸已没那么难看了,况且化了很的妆,掩盖了一切瑕疵,什么也看不。于是他放双手,缓缓抬,冲着镜,难为地一笑。
王丽军站在窗边喝凉茶,二楼人多气温,加之卖力走位,他脸上妆了一半,肤汗晶晶的,鼻上闪着光芒。
场记走来,拿五十块给他。
王丽军端着茶杯,睛瞪大:“我就走一位,这么多钱?”
场记笑:“又走位又当光替,不止那个价了,本来只有十块钱,导演多给你二十块,还有二十块是Mimi给你的。”
王丽军接过钞票,折了两折,平整放兜里,他再伸手拍拍兜,觉很奇幻。
场记过来揽他肩膀:“哎,我说真的,你得好看,再培养培养,绝对能吃这碗饭,要是你去了香港,就来找我,OK?”
王丽军说:“您别开玩笑了,我倒是想赚钱,可香港怎么过去啊。”
场记耸耸肩膀:“这就要你自个儿想办法啦!”正巧那边摄影组在呼唤,场记急忙应声,叼上烟转离去。
王丽军换去戏装,拎起空茶桶楼。他走后院,正巧撞见乔卫东卖力托着杜一兵,后者使劲朝二楼里望。
他嘿嘿一笑,抄起茶桶就往杜一兵上揍,后者哎哟一声,自半空摔,一坐倒在地。
乔卫东说:“哥你可来了。”
王丽军摸摸他:“乔东东今儿穿得时尚啊,瞧瞧上这雷劈的。”
乔卫东赧然。
杜一兵说:“你俩别腻歪啦,我问你,你怎么在上边拍上戏了?”
王丽军略得意:“秘密。”
杜一兵两把拍去上的土,笑骂:“别装蒜!跟哥们儿直给[1]!”
乔卫东在一旁助声势:“直给直给!”
王丽军说:“别跟我瞎闹啊,给你们看——”语毕,他掏那张五十块钞票,在乔杜二人前晃了一晃。
杜一兵都直了:“你就演了五分钟,五十块钱?”
王丽军说:“我呸,台上一分钟,台十年功你懂不懂。”
杜一兵说:“我是不懂,我只知,作为先富,您是不是应该带动后富,表示表示?”
乔卫东也起哄:“表示表示。”
王丽军无奈地接受剥削:“行,晚上咱们吃大餐去。”
杜一兵蹬鼻上脸:“嘛晚上呀,就现在!”
王丽军说:“你丫要疯,班儿不上了?”
杜一兵说:“上什么班啊,人多杂的,谁能发现咱们不见了?”
于是他们打后院门摸去,刚一去,就撞上了罗小六。
[1]直给:北京话,有话直说别藏着掖着。
第六章 再世为人
他们打后院门摸去,刚一去,就撞上了罗小六。
方才罗小六刚献上豆沙冰,就给钟卫红赶屋来。他无班可上,又无可去,只好在市场一带胡逛,闲得直嚼冰。
杜一兵招惹他:“小六六儿,跟这儿嘛呢?”
罗小六诉苦:“小红支使我给她买冰儿,我还以为她想跟我一块吃,结果她一吃上冰就把我赶来了,说我影响她胃,给我卸磨杀驴了。”
乔卫东不知笑一句什么,罗小六气得暴,蹦起要拍乔卫东脑袋,可对方太他太矮,于是两人一追一赶,在街上奔腾起来。
杜一兵随之往前,乐得直骂。王丽军跟着他们,他一路小跑,心里很轻松,在想给家里写信的事儿。路两旁,海风在摇树叶,叶面上漫着白光,人能稍凉意,此时的南国已立冬了。
他们一路疯跑,最后在一家州菜门前停,升起火锅,上啤酒,糊里糊涂吃了起来。
他们又吃又聊,讲王丽军演戏,讲他们的父辈,讲学校跟剧院,讲四九城的那些事儿。
杜一兵挥手把江山指:“时事电影绝对不行,你就看我爸那群导演,半只脚都棺材了,拍的东西拿去垒粪坑人都不要。”
王丽军:“京剧电影也不行啊,角儿都说不适应,还是愿意在戏院演。”
罗小六附和:“我觉着文艺的也不行,你看学校上回拍的芭纪录片,有几个人看了?”
乔卫东:“别讽刺了,你们拐弯抹角,就想说大陆电影不行呗,还是香港电影好看。”
杜一兵惊艳:“东东总结得好,我也觉得,以后的市场绝对是香港电影的。”
罗小六揶揄:“得了吧还市场,是批发市场啊还是农贸市场?”
王丽军拣着菜吃,看见他们,他想到了家,但不想念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授人技艺的大杂院,没有父兄弟,只有师徒同学,那里不是归宿,多算个学校;至于戏剧附,鱼龙混杂,各人耍各人的把戏,就更谈不上有什么人味了。
与从前相比,无论在剧院坐科,还是在附上课,他从未如此刻一般,到非同小可的幸福。
菜冷酒肚,幸福着幸福着,他突觉肚疼,于是举手请假,一溜烟跑去了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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