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宵也笑:“这些日老四辛苦了。叫这帮洋人服服帖帖不闹事,还摸清了许多底细,功劳不小。”
颜幼卿神没变,声音却陡然低沉去:“不辛苦,也不敢居功。还请司令和师爷不要忘了答应我的话。”
傅宵笑一声:“你看你,年纪轻轻的,总这么死板什么。咱们同甘共苦这些年,哥哥我何时骗过你?”
颜幼卿不答话,两只睛直直盯着他。
曹永茂在一旁开:“宵,老四少年心,执拗得很,你又不是才知。”转向颜幼卿,“你放心,事成之后,自然如你所愿。如今事还没成,你急也无用。”
颜幼卿还想说什么,敲门声响,随即两个人走了来,却是曹耀宗押着个洋人,正是夏语最好的那位。
曹耀宗面得意之:“堂叔,人带来了。就是这家伙,夏语说得可溜,不过怪声怪调的,说多了说快了也糊涂。我看得着呢,没让他跟那什么约翰逊碰面。”
那洋人大约是被曹耀宗威胁过,十分畏缩的样。
曹永茂放慢语速,指着桌上的纸张:“这位洋先生,请你先看看,这两份东西是不是完全一样。再给我说说,里的意思是什么。”
转冲颜幼卿:“老四,茂叔不是信不过你,是防着那姓安的。你毕竟年轻,不知人心险恶。凡事两手准备,才多一分把握。”
颜幼卿冷脸站在旁边,没有吱声。那洋人抖抖索索将两封信对比读完,:“是一样的,完全一样。”又说了信里的容。夏语用词虽浅白疏,表达断断续续,最终还是把意思都讲清楚了。曹永茂先叫他自己在安裕容誊抄的版本上签了名,摁了手印,再令他拿去给众洋人质签字画押,依然是曹耀宗负责押送。
等人走了,曹永茂着安裕容的夏文翻译又看了看,念:“众军士促我等连日攀援,众皆疲惫不堪。途阻,穹崖帷张,林木莽折而北,石怒森立,几不可置履。忽闻声潺潺,有山溪于石罅,玲珑澄澈,而岩绣苔藓……”嗤笑一声,“这姓安的大概没说假话,凭他这手馆阁和文章,考状元不一定,考个秀才多半绰绰有余。可惜皇帝都完了,文章写得再好,也没地儿考去。老四,你说是不是?”
颜幼卿检查安裕容译文时心已然吃惊,没想到他洋文说得好,古文竟然也不差,肚里颇有些真材实料,和表面看起来那副轻浮纨绔样并不相符。他不愿接曹永茂的茬,只梆梆:“师爷说的是。”
傅宵见场面有些冷,拍着颜幼卿的肩膀,笑:“师爷就是喜开玩笑。老四,我看你不如先去歇会儿。等东西准备好,还得辛苦你特地跑一趟。奚邑城里你也熟,千万记得别把信送错了地方,须得直接递到祁大统帅从京师派来的人手里,可别叫张定斋的人截了胡。这事儿险是险了儿,不过哥哥相信你的本事,定能安然无恙。明日清早发,三天之,要有回信。”停一停,又,“去吧,好好睡一觉再动。总之不论成败,哥哥都盼着你安然回转。”
曹永茂接:“这事只要成了,老四你就是大功臣。建功立业,千古留名,都不是没可能。”
颜幼卿不为所动:“师爷,你老知的,建功立业,千古留名,我不图这个。我只要司令跟师爷信守诺言,莫要反悔。”说到最后一句,往上撩了撩,满威胁之意。
傅宵又拍他肩膀:“行行行,你怎样,都随你。”
“那司令能不能把我大嫂跟两个侄儿送到玉壶来?跟人质一般对待就行。”
颜幼卿话没说完,曹永茂已经断然:“不行。”
傅宵:“你不是才去看过他们?不都过得好好的?还有什么不放心?”
曹永茂语气放一:“还不到时候。节外生枝,对谁都没有好。”
颜幼卿抿着嘴不再说话,只是神冷然,分明不肯让步。傅宵皱皱眉:“这样吧,等你送完信回来,咱们再商量。”
安裕容打了个盹,门外看守的匪兵通知说可以走了。回到大通铺,看见众人质正围着烛火,传阅约翰逊起草、自己誊抄的那封信,挨个签字画押。洋人们签完,安裕容也把自己名字签了,摁了个手印。尚先生将信件浏览一番,也同样签了字摁了手印。另两位夏人见尚先生如此,便跟着了。此时不论夷夏,立场相同,自然共同退。
第二天,安裕容发现不见了司令与四当家的影,倒是师爷亲自留在玉壶上,看守人质。联系四当家的手,不用猜也知,要么是被派去送信了,要么是正跟着司令贴保镖。
这一日无惊无喜,然众人质因了求救信一事,终于看到可能逃脱匪巢的曙光,略有些浮躁。
到得夜,安裕容忽蒙师爷召唤,是夜无聊,权且秉烛清谈,以打发时间。虽说秉烛,的其实还是那盏煤油灯。师爷也似司令一般,问些西洋景致,又细问世来历。
安裕容心嘀咕,嘴里却从前朝援例捐纳的贡士爹说起,说到小家碧玉的娘:“先父去世得早,母亲无人照料,临洋时,托付给了舅舅。至于本人洋留学一事,却是托赖姑母姑父之力。蒙师爷与司令仁德,当日半途离去的那位,乃是我姑母家表兄。”
师爷问:“安兄弟初归故土,不知可有什么打算?”
安裕容听得这句,心阁这是特地消遣人来的么?少爷我被你们一群匪徒扣在山老巢里,你问我有什么打算?嘴上却:“原本是打算先去海津舅父家里,接了母亲再说。”信胡诌,编得有模有样。
那师爷叹:“安兄弟年少有为,学成归来,正当大展怀抱之时,莫非没想过要成就一番事业?”
安裕容终于咂摸几分滋味来。这位匪兵师爷,难不成……是打算招揽自己?
这番势变化,实在意外,凭他非凡的机变之才,竟也生几分玄幻诡异之。
“师爷此话……是什么意思?”
师爷灯罩,挑了挑灯芯,才:“安兄弟能到我们这仙台山来客,可说是难得的缘分。兄弟才从海外归来,大约还不是十分清楚当前局势,不妨安生多住几天,仔细看看形。咱们这仙台山千余号弟兄,论英勇善战,只怕就是兖州陆军司令张定斋手,也数不多少可堪匹敌的兵士。可惜若要论谋划策,还能学贯西,跟洋人打得了,惭愧得很,竟是半个也挑不来。若有安兄弟这般人才,那可当真称得上是如虎添翼。男汉大丈夫,活在世上,岂可无建功立业之壮志?前这世,烽烟四起,群雄逐鹿。是陈涉吴广,还是霸王祖,不过看各人机遇气运何在而已。如安兄弟这般聪明人,定然明白,时不可失,时不再来的理。”
安裕容愣了半天,才半真半假,摸着后脑勺,迟疑:“师爷,这可真是……真是看我安某人了……我一直打算接了母亲来,就在海津租界找个大的洋行事……从来没想过……真是,从来没想过……”
师爷慢条斯理:“从来没想过,也不妨从现在开始想一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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