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燕攸宁才有所觉,原来,真的雨了。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照理说一会也该停了,可却丝毫没有停雨的迹象。
她虽看不见,但对这里的草木已都比较熟悉,凭想象构建了一组雨画面,想来空山挂雨,泠泠如玉,场景是极为妙的。
“娘,”绯衣这时突然提,“您饿了吧,我看世妃送来的有一只芦,不然,我拿它炖了蘑菇?正好给娘补补。”
两年,相依为命,燕攸宁对绯衣颇为依赖,吃上只要绯衣肯,她从不挑剔,自然,“好啊。”
绯衣拎着竹篮去了庖厨。
濛濛山雨散了暑,不远似乎有电光隐隐闪掣,燕攸宁虽看不见,但睛对光有几分。就在电闪之后,一轰隆的雷鸣接踵而至。
燕攸宁握着竹杖,停在原地不动,不知为何,右一直动不停。
这是……不祥的征兆。
绯衣炖的蘑菇汤不知为何味比以往有些不同,燕攸宁觉得那蘑菇不味,吃得很少,饱饭后,绯衣照常挎上了竹篮和锄,门去挖笋,准备明日要用的材。
青霞山的笋鲜可,若用燕攸宁特制的酱料拌上,更是酸辣脆,风味不俗。她常常给观的人,上到观主,到扫地剥豆的小童,都送去一些,观人也都赞不绝。
“绯衣!”
绯衣停在门边,看着不知为何,脸显得张皇的娘。
燕攸宁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心底很是不安:“不然,你今日还是不要去了,着雨,山里路,而且在打雷……”
绯衣活泼一笑,她笑的时候,天生的细黛眉会朝左旁挑去,眨了几睛,:“娘,你放心,现在雷电已经停啦,我就在近挖几笋,很快回来的!”
不等燕攸宁再开挽留,她人已经一阵穿堂风儿似的刮了竹楼,朝烟雨朦胧里隐没而去了。
接着,一山地狂风刮来,犹如咆哮,将本已经起的燕攸宁一把推回了原。
握住竹杖的手虎在发麻,禁受不住那风一遍又一遍的拍打,燕攸宁勉力直起去关窗,也就在这时,她的脑,突然想起了一熟悉的宛若叹息般的声音:“宁宁。”
燕攸宁浑一震,仿若灵魂窍了一般,不知那个声音从何而来,她茫然地抱着竹杖四寻觅:“洲郎?洲郎!”
“是你吗?是你在叫我?你终于……终于肯回来了吗?”
我在观求了五百多天,你终于,肯回来见我了吗?
她不知那声音从哪里来的,惶急而无措地排过一扇扇闭的窗,满屋走遍,都没有问到。
正当她气馁之际,坐来,却忽然再度听到了那熟悉的,磁沉的,宛若修的手指挲过丝绸般的声音:“宁宁,我在这儿,我回来了。”
“洲郎!”
燕攸宁握住竹杖,前仿佛有白光闪过,照亮了一切迷茫。
她起朝着那雪白的光追逐而去,那声音似乎愈来愈近,轻飘飘的,就落在耳畔。
“宁宁,过来。我在这里,伸手就能碰到。”
燕攸宁满怀喜,直到奔竹屋,被脚枯枝绊倒,“啊”一声,重重摔了脏污泥泞之,手杖也瞬间不翼而飞。
“宁宁,想我么?过来。”
那声音,不断地回响着,梦魇一般,咒术一般,令人饮鸩止渴不能自已。
燕攸宁再顾不得自己此刻在泥里,艰难地爬向白光和声音的所在之地。
素洁的衣衫上布满污泥,昔日白腻的脸肌肤,也抹上了无数泥,膝那层薄薄的绸料被浸,冷冷地贴着肤,可她受不到。她挣扎了又爬起,走不了两步,再次因为脚底凹凸不平的山路倒。
“啊——”
从竹屋空地上去,有一的斜坡,燕攸宁神魂失常的况已经忘了,脚一空,便沿着山坡了去。
一直到坡,脚踝传来钻心的剧痛,脸也划破了,污泥敷在伤上,激起刺麻的痛。
可是那声音,还是不远不近,响在自己的耳畔:“宁宁,我在这里,我想你,你可想我?”
想啊。
很想很想。
燕攸宁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力,她用力地拍打的洼,嚎啕大哭起来。
“洲郎,你在哪,我找不到你……告诉我你在哪……”
天地无言,唯有密雨簌簌,嘈杂而纷繁地落在自己的耳侧。
她忽然停止了拍打涡,一瞬间,恍惚也清醒。
她开始想起来,霍西洲,早在两年前那场征讨南蛮的战役里,就已经牺牲了。
她恨自己如此弱,从他不在了以后,就像游魂野鬼一样再也无法站起来。她恨自己从前不知珍惜,贪恋权位,迫他过早地参军。更恨,玄蛇教覆灭以后,南蛮投诚,连手刃仇敌的机会也没有。
原来是幻觉,是一场梦。
燕攸宁失魂落魄,脸埋在稀泥,痛哭不止。
陈氏这时早已歇,无论她如何唤,都没有人来。
燕攸宁哭到全的力气在逐渐地失,知若再不凭借自己爬起来,将不会有人来帮助自己,现在,无依无靠的境地里,她只有自己。
燕攸宁咬银牙,发了狠,撑地起,可是双臂已然磕伤,支撑不住的重量,不得已无力地再一次跌倒。
一次次地爬起来,又一次次地摔回泥泞。
全的力量几乎被,再也不能站起,遑论去追逐那让她魂魄颠倒的幻影。泪从眶如涌,冲刷着脸上顽固黏合的脏污,洗两白雪般明澈剔透的泪痕。
最后一次,燕攸宁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可是脑却是天旋地转,面前织的幻光不断地闪过,仿佛有一浑浴血的影,立在遥远的那座山。
他的姿笔,若崖岸青松,巉然岩礁,岿然已千年,手的剑锋拂三尺雪芒,剑刃上血迹犹在。
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要朝着那影追逐而去,可看不见脚,再度被风雨雷电劈落的残枝绊倒,朝前趔趄去。
这一次,她跌了一个像梦一样温而结实,仿佛裹着甜的琼浆般的怀抱。
意识模糊了去。
只记得自己恍惚好像用双臂攀住了他的脖颈,往上,是被雨淋的肤,带着火一般的意。
双臂无力地垂落,折腾了这么久,燕攸宁沉沉地睡了过去,人事不知。
第63章 往死而生
空山挂雨, 泠泠泷泷。一座大的砌成斗拱飞檐的正殿之后,青崖若黛,素湍如委练。细雨, 瀑布冲刷而的大声响, 犹如奔雷隐动,四时不断。
博古架于地面投蜡烛所照的层层密影, 香几漆案上,茶香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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