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经过几小时的对峙,这场狭路相逢终究还是分了胜负。邓肯男爵立刻坐车,意气风发地朗笑几声。这件事足够他拿到生意场和贵族圈里大谈特谈,届时,那位都伯爵一定会颜面扫地!
“我请你去泡澡怎么样?据说亚里安的浴场里新来了几个漂亮的搓澡工。我们还可以在那里享用一顿丰盛的晚餐。”邓肯男爵兴致地提议。
雷哲本没搭理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站在路边,撑着一把黑伞,拥有着一黑发和一双黑眸,又穿着一件黑斗篷,仿佛整个人都在黑夜里的都伯爵。
那人的半张脸隐在伞里,只一颌,握伞的手又细又,手背的肤白得宛若冬日里最初落的,也是最为洁净的那捧雪。
他未曾移开伞盖,自己完整的面容,以便目送雷哲的远去。哪怕只是敷衍,他也该看一,然后致意,这是绅士必须保持的风度。
由此可见,刚才的一番折腾也引发了他心的怒气,让他忘了保持礼仪。
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他的心在咒骂吗?
【谢天谢地,该死的雷哲终于走了,不用再面对他那张惹人讨厌的脸真是上帝的恩赐!快吧,混账!】
以上是雷哲的想象。他觉得那位都伯爵一定在心里抱怨自己。
而这样的想象让他一瞬间就恼火起来。他用力拍打车窗,对车夫令:“越过都伯爵的时候让儿跑快一!”
都伯爵越是觉得厌烦,他就越要彰显自己的存在。对方不是不愿意抬看他一吗?那好,他就让这人不得不看他。
此时此刻,雷哲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别扭古怪。
车夫扬鞭打,快速冲了过去。车碾过泥坑,溅起一排黄的浆。
简乔快速说:“小心!”然后把雨伞挡在自己前,隔绝了浆的侵袭。
很明显,他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的两个男仆反应慢了一拍,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两只裹着黄泥的落汤。
主仆三人齐齐看向雷哲的车,表都很一言难尽。
简乔虽然保住了自己的上半,和靴却溅满了泥浆。他低,看着自己上斑斑的黄泥,沉声问:“那位雷哲大人今年几岁?”
红发男仆回忆:“应该有二十岁了。大人,您问这个嘛?”
“二十?你确定?”简乔从衣兜里掏一条雪白的手帕,轻轻掉脸上的雨,嗓音里满带嘲讽:“我还以为他今年才两岁。”
第6章
车开过去之后,雷哲用剑柄戳了戳邓肯男爵的胳膊,问:“都伯爵现在在嘛?”
不知为什么,他本不敢回去看对方的表。
邓肯男爵却看得津津有味,朗笑:“雷哲,真有你的!那两个妆艳抹的男仆已经变成丑八怪了。不过很遗憾,都伯爵用伞挡住了你的攻击,他的反应很迅速,一事都没有。”
听见这句话,雷哲才连忙回。
暮四合,那人撑着一把伞站在濛濛细雨里,过分苍白的脸庞在黑暗散发着无法遮挡的莹莹微光。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细的眉拧在一起,无声述说着心的不快。
因为这场恶作剧,他本就忧郁的气质显得更沉了几分。
终于让对方正视了自己的存在,雷哲却完全无法开心起来。看见这张布满郁的脸庞,他反而更懊恼了。
“回格兰德。”一瞬间,他便失去了全兴致。
他了皱的眉心,又再次回看了看那张苍白忧郁的脸庞,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车在宽阔的林间空地调,朝格兰德的方向驶去。
早已料到车会往回走的简乔依然等在路边,并且好了用雨伞挡住第二波泥浆攻击的准备。
但是这一次,雷哲命令车夫放慢了速度,并最终在他边停。
“我想知你是怎么认我的?”雷哲从车窗里探,问:“在格兰德,能把金一般昂贵的丝绸衬衫当便服穿的除了雷哲·格兰德,还有霍尔·格兰德。你怎么知现在你前的人不是霍尔?”
霍尔·格兰德正是他的大哥。
简乔本不想与这个幼稚鬼说话。然而他肩上扛着整个迪索莱特,那是他永远无法推卸的责任。他必须讨好这些大贵族,以便为自己的民争取利益。
于是他略微垂首,嗓音轻缓地说:“在遥远的格兰德,有一位太之,他的双瞳似晴朗天空一般湛蓝,他的发丝像足赤黄金一般璀璨,当你远远凝望着他时,你的里会有光注。”
他把垂得更低了一些,叹息:“打开车门并看见您的一刹那,我便想起了这句唱,那是游诗人为您谱写的传奇诗。所以站在我面前的人除了您,还能是谁?”
雷哲:“……”
此时此刻,他心莫名堆积的茫然、恼怒,以及懊丧,统统都消失了。比这更浮夸的赞之词他经常从别人听说,却没有哪一次能让他的心像鸟儿一般雀跃。
世界上怎么会有都伯爵这样的人?他明明说着如此谄媚的话,却没有一丝一毫谄媚的丑态。他太真挚也太动人了,三言两语就抚平了一切不快。
雷哲必须用力抿才能让自己不要当场笑声。
“恭喜你,”他故作倨傲地开,“你取悦了我,所以今天的事到此为止。”
简乔握伞柄,语气温和地回应:“谢谢您的宽宏大量。”
明明他才是被刁难,被折辱的那一个,却因为没有权势,必须向折辱自己的人低,这就是托特斯的生存法则。
雷哲哼笑一声,然后勒令车夫继续前行。
哒哒哒的蹄声越去越远,一直垂首恭送的简乔这才直起腰,神冷漠地看着渐渐被雾吞没的车。他知,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还有更多艰险在前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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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简乔的车穿梭在格兰德宽阔整洁的街上,街两旁矗立着鳞次栉比的豪华城堡,民宅,巍峨教堂……巡逻的士兵举着火把从街上走过,发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在漆黑的夜晚看见这样的灯火,听见这样的声音,没有人会不到安心。
如果说迪索莱特城是浪漫的少女,那么格兰德就是庄严的圣哲。它已经维持了上百年的繁荣,其庄严大气是别的城池完全无法相比的。
简乔着重观察了一路面,然后微微松了一气:“车前,我们不用换跟鞋了。”
发明跟鞋的人是为了防止踩到屎,这绝非一个荒诞的笑话。
简乔路过的每一座城市都缺乏污理系统,而民众的家里又没有厕所,故而只能在街上排。就连查理三世的皇都没有卫生间,居住在那里的贵族可以在任何地方留他们的“纪念”。
炉、坛、厨房,哪儿哪儿都能找到金黄的屎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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