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顺柏

    次日启程，宋沉寒着两个偌大的黑圈，睡意惺忪地爬上车。

    白术早将东西收拾好，月初披着一件白圆领的裘衣坐在车前，素手轻轻拨着领的盘扣，与挂在盘扣上的一串金丝镶玉的压襟儿，目光落向远方起伏的林雾，俄而又将视线落在整理行装和包裹的白术上。

    宋沉寒窝在车厢一角，半耷拉着，又险些睡去。

    月初敲了敲他的肩膀，轻笑：还没清醒呢？昨晚睡得就那么不好？

    宋沉寒打了个哈欠，抱双臂，神颇有些怨念。

    日后我再也不敢跟你和白公同塌而眠了。

    月初将递给他：知就好。

    宋沉寒心一涩，被她角的微笑扎，暗叹：果不其然，她和白公就是故意的。

    昨夜两人旁若无人地好，在黑暗抵死缠绵，那莺啼婉转惹得他火焚，但是他真没那个胆儿去惹两人。

    最后只能生生忍了一夜，也不知什么时辰才彻底睡去。

    白术上车，将月初抱车厢，鞭一扬，车便在叮叮当当的铃声远行。

    三人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顺柏府，这次城三人没住客栈。

    朦胧的暮，车在一条略有些偏僻的巷停，宋沉寒拿着钥匙了车，将小院的大门打开。

    白术将车赶院，宋沉寒关上门，看着肃静的院落和冷清的夜空，总觉顺柏府的气氛不太对劲。

    自从了青丘境，都有违和的觉。

    白日他们途径了六个村，有四个村空无人烟，成了荒村。

    还有两个村人伶仃，见不到什么青壮年，也没见到小孩，都剩老弱病残。

    和萧国的村野比起来简直是大相径。

    顺柏府城从申时末就关闭城门，若不是有人打过，他们可能就要在城外宿一宿。

    这院也是宛平楼的掌柜专门收拾来给他们住的，至于这宛平楼和白公还有姑娘的关系，他也不清楚。

    白术将月初放院里新椅，将解拴在厩，借着微弱的月光收拾草料喂。

    宋沉寒将从宛平楼带回来的饭菜提到屋，院里的灯火一一燃，这冷冰冰的院落才终于多了几分人气。

    先吃饭，吃完好好休息，明天不赶路。

    月初坐在桌边，小心翼翼地燃两盏气死风灯，分别放在屋的角落，原本昏沉沉的室顿时变得敞亮。

    白术在她边落座，看着丰盛的饭菜，什么也没问。

    他在青丘人生地不熟，王府安在青丘的细作自然也不会主动接他，所以从顺柏府城门的大殿，再到这院和饭菜，还有换洗的新衣都是白月初安排的。

    宛平楼和她是什么关系，他也不是很清楚。

    之前也只听说宛平楼是青丘境比较红火的酒楼，主家姓，这一行了四五十年，到现在已经开了几十家。这家也没什么特别，没人仕，也从不碰那些暴利的买卖，老老实实本分经营，全靠掌家之人的能力。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还是宋沉寒最后实在受不了这静默，声问：小，这顺柏府是不是了什么事？怎么觉那么奇怪呢？

    月初握着筷微微颔首：是。

    白术看着门外的夜，对于这陌生的城府也分外好奇：青丘，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是。月初垂眸看着碗里的饭菜，掩去了底的凄嘲，青丘以前很繁华，即使是远离洱南的边城，也非常闹。不过自从梁帝继位后，青丘就变得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宋沉寒也是一回到青丘，他在民间，听过不少关于青丘新帝的言论。

    萧国的百姓对这位青丘新帝只有很浅显的认知，在位期间多次犯边，将前朝的几位王爷统统放，是靠弑兄才夺得的皇位。

    其他的，平民百姓也没渠知。

    宋沉寒低声问：这顺柏府到底了什么事？

    月初放筷，又觉没了胃，淡淡：能有什么事？不过是鸟死悲鸣人死善，人心不满胃知足。

    顺柏府历任府尹皆贪得无厌，盖因顺柏位于青丘难得的沃土平原。

    若无天灾人祸，顺柏府年年丰收便可填了半数国库。

    故而，历来能坐在顺柏府尹之位上的人，皆是帝王心腹，贪得光明磊落，贪得大大方方。

    十二年前，她便专程来顺柏整治过当地政吏，起初大刀阔斧整改，但那次顺柏之行却虎蛇尾地结束。

    梁帝对顺柏当时府尹纵容包庇，最后以隗南凶案将她从顺柏调离。

    当年的顺柏府尹芟飞捷，现在已官拜正二品左都御史，但因为没有胥临殿见习的资历，所以一直无法梁帝的小朝堂。

    梁帝的小朝堂选非常严格，约有七八人，从正三品官员选，且必须有胥临殿编修的资历，还须为他心腹。

    褚师朝缨当年刚被提到正四品便了小朝堂，这算是唯一一个例外，也因当时的建制并不完全。

    后来褚师朝缨年纪轻轻便成了小朝堂一派文官之首，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一人之，万人之上。不过褚师这人是把利刃，梁帝用得顺手便捧得，待飞鸟尽、狡兔俱死，褚师这把刀就该折了。

    所以，现今褚师朝缨只能窝在牢狱之，凄惶地度过余生。

    月初想到这些心不佳，推着椅离开偏厅，侧首：我要沐浴。

    白术已经吃完，起：我去烧。

    宋沉寒还在埋饭，糊不清地说：我负责收拾碗筷。

    宋沉寒洗碗碗筷后，发现白月初坐在回廊，一直在仰看着密密麻麻的星。

    他蹲在她边，托腮：白小，你是青丘之人吗？

    月初侧首垂眸，看着跟只呆瓜似的宋沉寒：跟了我们一路，还不知我是谁吗？

    宋沉寒在台阶上坐，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我只是不敢猜，总觉得那个答案太遥远。

    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谁敢叫白月初？月初嗤笑。

    宋沉寒不可否认，这个名字太危险，多少人起名字都会避开。

    白小，你回青丘什么？

    宋沉寒看着她的，实在想不透她舟车劳顿，甚至要躲避刺杀，却一定要回到青丘的决定。

    月初收回目光，看着泠泠星辰，沉良久。

    我想为自己讨个公平。

    了半辈的狗，的狗，风光的狗，狼狈的狗，屈辱的狗她想试着个人。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也没谁会再给她一个公平。

    那么她便亲手讨回来，卑鄙的人休想粉饰太平。

    她活要活得灿然磊落，死也要死得净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