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谢家二公迄今为止没有消息,大笔外放的债款收不回来。树倒猢狲散之后,孤立无援的谢家资不抵债,从前的宅地契被江雪押了,如今只在城郊租了一间小屋蜗居。谢同尘是成男,不方便与年轻嫂同一屋檐,到底还是回了荼锦的住。
当初她买宅邸,只是因为不知该如何理那笔飞来横财,想着存无用,倒不如变现。却无心柳柳成荫,成了谢家倾覆之后能让谢同尘避的唯一地方。
只那些价值不菲的瓷装饰先后都被典了,最后剩的,只有院里那两颗金桂树,和他们手把手搭起的藤架。
荼锦穿着双锦裙,外罩一件跃金薄衫,曼妙的曲线在朦胧的织若隐若现。被描绘过的脸庞呈现心掩饰过的丽和喜。她提着一坛新丰酒走院,扬声:玊哥!见里面应了一声,才快步上前,路上扬起手,我订的酒菜在路上了。要不要先喝两杯?
谢小公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一臂撑着矮桌,盛夏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侧脸格外分明,净的额,直的鼻梁、密的睫,在与她对视时一个很温柔的笑在失去了所有东西之后,他便再不像从前那样桀骜清,却也没有因为际遇而颓唐堕落他变得时常很安静。
不是沉默,不是无助,是如佛陀般,只有被供奉在上,受香火缭绕,在虔心修行时一抬,才会看见的,那肃穆又一丝不挂的安静。
好。他起去接她,一如常地打量她,随后一个比上一个真切得多的笑,小茶今天很漂亮。
早上季的青梅洗净放在碟,盐和酒。两人对坐着,小酌闲叙,在这个特别的日里形成了一特别的默契不提生活里的龃龉,只说秋月。不一时订的酒菜也来了,满满放了一桌,都是谢同尘喜的味。几杯之后略有些微醺,气氛也渐渐地络。
荼锦顺势拿一个包装致的小匣,放到了他的面前:玊哥。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礼!见他立刻伸手,又怯怯地挡了一,我不知你会不会喜,但这已经是我能力之,给你的最好的了。玊哥,我希望你好。
她说不什么祝他顺遂如意的漂亮话,只希望他好。
我会的。谢同尘把她的小心翼翼看在里,知多说多错,索吻了吻她的额,便坦地收了她的礼,现在打开吗?可以吗?
嗯嗯!荼锦,把椅挪到他边。他打开,随后怔住了竟是一盒绿松石。是没有一丝杂的蓝,泽清亮,质地纯正,邃幽远,是一便可分明的珍品。心旋即钝痛起来。视线的余光,天真的声音还在继续说,我一直记着你从前说缺这一样,寻摸了好久,到请人留意,才终于收来这么一盒。只是我不懂,这个可好么?值得么?
谢同尘扬起脸,忽然,一行清泪自他。
荼锦连忙噤声,脸旋即苍白。她收起酒意,蜷着肩,把垂得很低很低:对不起,玊哥,我以为你会喜。
你既记得我从前想要它,可还记得那时我说要它是什么?
记得。她一怔,俯地更低了,要添凤凰羽衣。
呵。谢同尘似是而非的一笑,着那盒绿松石的手不住地在抖。他看着她,见她愈发卑微讨好,倏地升起一恼羞成怒的火气来,一挥手,砸了手的匣,浑圆若瓷的珠顿时落满地,又四散而逃,画都典去卖了。如今我这落地野,怎地还上它?!
荼锦坐着不动,只默默垂泪,怕打扰他,连肩也不敢耸。
谢同尘立刻清醒过来她也不过才十九岁,他把她从淮带来京华,许诺她一生如意顺遂,结果呢?谢家沦落是时也命也,但确实有错。可她有什么错?!她尚且没有过门,与这一场劫难毫无系,却还愿意收留自己,照顾自己,小心又真切的维护自己,自己却这样刁钻丑恶,发这样无端的脾气!
对不起。对不起他没有哄她,而是忙不迭去捡满地珠,泪潸潸也不去。
屋不大,但他那一砸得用了力气,有几颗到了远柜面,便跪去,趴去,使劲伸手去够。
算了,算了。荼锦把匣捡回来,把他手里攥着的那把珠又放回去,便跪在他边哭,几乎是祈求地摇了摇他的胳膊,玊哥,你别这样。我没有怪你,我一也不怪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买这个,早知带一朵,一支笔,或者旁的什么什么都好,最不该拿这个来教你伤心。
谢同尘不言,用尽全力去探,指尖好不容易蹭到珠,想要勾回来,却不小心途卸力,令那一颗珠骨碌碌去了更远了地方。彻底没了希望,他才放弃。却不起,颓然地趴在地上,痛哭起来。
荼锦何尝不是垂泪。见他不起,便跟着俯,轻轻地枕着他的背,伸手从后面环抱住他:玊哥。我什么都愿意给你,是,心是,命也是。如果现在我死了可以让谢家回到从前,我亦可以毫不犹豫的去死。可是我并不值得那样的事
或许于你来说,现在的我也只是负累。我真的不知要怎么才能让你好受一玊哥,如果你知,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希望你可以好一不用一就好过来,就一一可以吗?
谢同尘起,把哭成泪人的小姑娘用力拥怀里,反反复复叨念了很多遍对不起,才继续说:我不是有意的。我对不起我只是看到这些的时候,觉得在心斟字酌句很久,才艰难地吐几个字,太贵了。
几曾何时,风光无限的谢家小公不论去何,都是一掷千金。珠玉也好,酒也好,人一笑也好,镜月也好。只要是他喜。偏是这样的他,如今也会狼狈又市侩的说太贵了。
琉璃瓦碎,明珠蒙尘,从前虚梦唐,如今无思量。
荼锦纵不是多愁善的人,也见不得这样的落差,几度哽咽到不过气,只发狠拥住了他:玊哥。会好的,真的都会好的!你有才学胆识在,等这一阵风过去,一定能令谢家东山再起的!封后大典定在八月旬 ,等颜小为后了,我自也会前途无量,这一段日你就教我照顾你。好不好?就像,你那些年这照顾我一样。
良久,才听见自颅飘来的一声叹。
空读这些年的书,有什么用呢?从前我多张扬,如今他们就多畅快。不论是诗词书画,还是才学本领,谁也不肯赏识我。谢家的生意没有问题,不过是天有令,莫敢不从,他不许教我家有活路,我们便只能这样半死不活地熬。说不定到那一日撑不住,都死了才都解脱。
小茶,我真的不知要怎么继续了。
歇斯底里后,他们又重归于好。
谢同尘变得更安静,也更温柔。外四碰,索就在家里。他是贴又细心的人,会把屋收拾地净整洁,对厨艺也很有天赋,上手得很快,几次就能合荼锦味的饭菜。不论晴天雨,都耐心地为院里的金桂树修剪打理,以至于到荼锦生辰的时候,它们开得格外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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