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让我听到的话,就在这里接。”
沈戟握着手机,短暂犹豫,在柏玉面前接起来。
柏玉继续包着馄饨,没有刻意去听。沈戟侧对着他,语气平静,是孩在父母面前惯有的报喜不报忧。吴馨是个温婉的女人,但此时从手机里漏的声音却焦急不安,是一位母亲在孩受到伤害时本能的担忧与愤慨。
“别人怎么说,你都别往心里去,小戟,我们了解你,你是好孩……有需要我们的吗?爸爸在旁边,你要不要跟他说……你委屈了就回来,工作不重要,不都没关系……”
一男声过来,“你别主意,那是他的事业,我来跟他说……小戟……”
柏玉绷着的弦缓缓放松,贺枫曳说得没错,沈戟越过了十岁那坎之后,是在与关怀大的,养父母给与他的是一个既也理的避风港。
“我知,工作我也会协调好。”安抚完吴馨,沈戟正与沈泉随说话,那边问需不需要家族企业面,他连忙:“不用,太多发声会适得其反,我能够理好。”
柏玉笑了笑,原来沈老师并没有完全懵怔,心里还是有一条明确的思路。他不免好奇,是不是因为有了他这个可以依赖的人,沈戟才不再撑着?
或许再的人,在这样的时刻,也需要一个可以放心垫垫的肩膀。
吴馨和沈泉随又唠叨了一会儿,直到馄饨已经起锅。
“沈老师,吃饭了。”
沈戟解释自己在朋友家,挂掉电话跟柏玉一起回到客厅。
馄饨小小一个,薄,沈戟先是一一个,后来一两个。气蒸腾在睫上,凝结而成的珠将睫染得越发黑亮。
夜已,而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夏天的风从台来,沈戟洗过澡,穿着柏玉的条纹分睡衣,上清凉,脚上却踩着不合时令的绒拖鞋。他嫌,脚退来,踩在鞋上。
“我原来叫沈吉,我哥叫沈祥,我们合起来就是吉祥如意的意思。”沈戟喝着柏玉调的“尾酒”,开始讲贫苦潦倒的童年。
他对早逝的母亲没有什么印象了,但对贫穷的记忆却刻骨铭心。沈自没念过一天书,没有田地,靠采山货卖钱补贴借用,格向弱,向来争抢不过其他男人。
每年都有救济款拨来,却没有一分钱会分到沈家上。沈家揭不开锅,沈祥会去偷包馒给年幼的他,好几次被逮住,有一回被打断了一条胳膊。
当年他还不辨善恶,只知哥哥疼自己。八岁那年,山里发了几次洪,山货采不到了,父三人顿顿喝米汤。沈祥问沈自,“我听王锋说,上要来一笔救济款,这回能到咱家吗?”
沈自只是叹气。
不久,救济款果然来了,沈自还是没能领到。几天后,沈祥张地抱着几乎饿的他说:“我们上就有钱了!”
他虚弱地笑,“要吃饭饭,要吃!”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同村三灭门惨案。八岁的小孩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被村民们关起来,人们喊着“杀人偿命、父债偿”,将他吊在的屋梁上打、泼。镇里的赶来时,他已经没了大半条命。
往后的两年,他渐渐明白自己的至亲犯了何等重大的罪,而他是杀人犯的小孩。案件尘埃落定之后,他被送回浮村,警察、向村民千叮万嘱,说不能对无辜者动用私刑,但他们一走,等待他的仍旧是地狱。
唯一保护他的是一只白的浪狗,他叫它小白,但后来小白也被村民打来吃了。
十岁,他的困境终于被镇重视起来,他们把他接到镇里,想为他找一个远离浮村的新家。
他最终被吴馨和沈泉随接走。沈泉随将一本厚厚的字典摆在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给自己改一个名字。
他翻了很多天,纤细的手指指着“戟”,胆怯地问:“我可以改这个字吗?”
沈泉随说:“金戈战戟。为什么选这个字?”
“我想勇敢一,大一。”稚的童音带着颤抖,“戟和吉同音,我不能把音也改掉,因为我要记得爸爸和哥哥犯的错。”
沈泉随和吴馨担忧地对视一,“为什么一定要记得?”
“他们错了,我不能犯一样的错。等我大了,我要帮助和我一样的小孩。”
柏玉忽然明白为什么在芳杭村,沈戟带着满满一车礼,却非要孩们排队挨个领取,队没有排好,就一件礼也不给。
原来沈戟切会过规则的重要,如果没有一个制定并守规则的人,一切慈善行为都不一定能够帮到需要的人。
沈戟站起来,晃了一,手里还拿着酒杯,“柏先生,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不好,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变好。你……你不要讨厌我。”
最后一句声音很低,带着忐忑和害怕。柏玉心酸楚,童年的烙印仍旧像一副生锈而沉重的镣铐,束缚着沈戟。他拼命从泥潭里爬起来,却没有解开镣铐。他是自愿的,就像他改名却不改音一样,他要让自己记得。
可记得就会自卑,他的责任与自卑同在。他不得不用华丽到夸张的服饰装扮自己,蹩脚地掩盖那份自卑。
柏玉原本想说放吧,错的不是你。可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
他有什么资格让沈戟放?也许镣铐并不需要放,自卑也不需要克服,有谁的一生是表里如一的光鲜?
沈戟不完,却是一个完整的人,矛盾的、自卑的、骄傲的、浮夸的、善良的、正直的……都是沈戟。
哪怕那镣铐,也是沈戟的一分。
所以摘不就不摘了,他大不了陪着沈戟跋涉。
“尾酒”没有加酒,他取上次的经验,只兑了果和汽。但沈戟竟然相信了,还在心理作用喝了醉醺醺的反应。
他把杯接过来,“沈老师,你对你的专业能力很自信,但有时候,能不能把你对专业的自信分一给自己?”
沈戟有,执着地认为自己喝醉了,所以听不懂。
柏玉在他前晃了晃手,“沈老师?”
“我喝醉了。”沈戟,“你调的酒又把我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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