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茫茫江浸月

    皇上殡天了！随着一声悲痛的唱喏，大殿外响起连绵的哭泣声，所有人都跪伏在地，着不论真心还是假意的泪。

    江容远迟迟没能接受这一事实，他看着母后伏在父皇的逐渐冰冷的上痛哭涕，他不泪也说不话来。浑浑噩噩地走殿门，江容远抬忽瞧见天光乍破的瞬间，旭日地平线，无尽悲痛的黑夜被撕裂开来，新的光明将照亮新的一日。

    原本跪伏在地的群臣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带着未能收回的哭音、齐齐叩首、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责任和权力的替更迭，昨日的夕已经落，今日的朝日已冉冉升起，一代复一代，千百回。

    迎着朝，江容远忽然就泪了。

    大兴的皇上去世了。

    他的父亲去世了。

    他会是新一任的帝王，会是未来女的依靠，会是万千民的依赖，会是大兴帝国的定海针。而他的背后不再有驱策的鞭，不再有依靠的山，不会再有父皇。

    就在那一刹那，金光披在他上，江容远迫切地受到，他必须上就大，成熟到可以肩负起民的未来，立地天到可以扛起河山的重量。

    他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了。

    皇上殡天，普天同悲，全国素缟。

    守灵已经到了第七日，江容远每天都被驱策着匆匆地行走在一片素白间，悲痛的心早已麻木。等天亮了，着钦天监掐算的时辰，父皇的灵柩便会被护送至皇陵安葬。江容远不放心地将所有事宜再亲自一一过目后，才舒了一气，披星月地回到了灵堂前。

    早已过了丑时，灵堂前除了人，守着的只有母后了。

    这七日来，母后就没有离开过灵堂一步，饭也没有好好吃上两，一整日都跪在灵柩旁不言不语，一双明眸失了神采，形容憔悴苍老。江容远看着她，宛如看见一只扑火的飞蛾，奋不顾、直拼个玉石俱焚。

    母后。江容远再无法指责她什么，担心地劝说，母后，早休息吧，别太累了，这里有我呢。

    皇后一素缟，不施粉黛，发虚挽着、只松松地着一朵白，淡雅到几近透明，仿佛这灵堂前烧的黄纸，一就散了。听见他的声音，皇后才有了一反应：是啊，我累了。

    和你父皇这么多年，我太累了。她就这么看着灵柩，声音漂浮如虚幻。

    纤细苍白的手抚上灵柩的棺板，像是在抚人的脸庞一般，皇后低垂着眉，恍惚地笑了起来，突然问：你还记得我们在王府时候的事吗？

    王府？江容远愣住。

    江容远四岁的时候离开了安平王府，搬了皇。皇很大、很奢华，小江容远新奇了一阵，很快就厌了，哭闹着要回家，回安平王府那个只属于他们一家三的家去。

    他的哭闹这次注定无济于事，皇困住了所有人，没有人能再回去了。

    在沉重压抑的红墙之，小江容远逐渐忘记了属于王府的快乐回忆，他晴朗明媚的天空被一吞噬，密布上乌云和霾，再透不光来。

    江容远摇摇。他对王府的印象只剩星星，沉没在忆海，只模糊地觉那是非常温好的存在。

    母后呵呵笑了起来，她的发丝垂落在脸侧，遮去了她脸上似哭非笑的表：就是本也快不记得了。掐指算来，好日也不过只得了那几年，余的不过是无尽的折磨和怨恨。

    江元启虽是天乾皇，但他母妃不，上面又有两个天乾哥哥，在他父皇的心着实排不上号，在朝近乎是个透明人。可他虽得不到父皇的，却当朝宰相之女的青睐。龙泰河畔，两人互许了终生。

    这桩婚事本不得同意，但是胆大的颜家小直接当众宣布她已经被他标记，生生世世都是他的人了，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她的。

    无奈之，江元启被封了安平王，赐了宅邸，许了婚事，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将颜家大小迎了王府。大婚之后，他与颜家大小颜雨嫣成了全京城都钦羡的神仙眷侣，他没有再纳妾，一心一意只她、她、敬她。

    颜家大小被甜滋，也愿意为了人献上自己的一切。颜相自己的女儿，对这个女婿自是尽心竭力。有了颜家的扶持，就等于有了军权的支撑，江元启一跃而上，在朝变得不可小觑，最后夺得了帝位。

    皇帝与王爷可谓是天壤之别，首先意味着他不需要仰仗岳家的鼻息。继位第一年，江元启便行了规模颇大的选秀，名门淑女公一就将后充盈得闹闹的。为了彰显皇后的淑良的品德，颜雨嫣咬着牙容忍了这姹紫嫣红的满园芬芳，只要她在皇上心还是最重的那个。

    可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每日向她请安的环燕瘦越来越多，皇上来找她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再蠢笨的人都能察觉其的疏远淡漠之意。颜相不忍女儿在受苦，向江元启提了不满，这却成了江元启决心掉这颜家心刺的导火索。

    颜家能这么轻易地助他登帝，势必也能助其他人。

    在皇上的默许，颜雨嫣腹的胎儿没了。这次产让她伤了本，太医说怕是难再有了。颜雨嫣着满是血的床单，枯坐了一夜，泪都了。江元启那些虚假意的安稳，更是如刀一般，一一割在她的心上。

    可她已经被地卷了这场漩涡，无法脱了。她看不淡，松不了手，她想要这墙里的人都与她一起沉沦。

    皇上与颜家的明争暗斗，其实没有赢家。最后颜相为了女儿，以后位和太位为筹码，主动退让。皇上脸很难看，但他允了。

    于是无论关系如何冷淡，颜雨嫣依旧稳稳地坐在她的后位之上，她的儿稳稳地坐在太之位上。

    在每一个孤单寂寞、辗转难眠的夜，颜雨嫣都忘不了颜家的血、忘不了那些山盟海誓、柔意。夜化了她的疯狂。她不甘心。

    事到如今她后悔了吗？

    这个答案许是连颜雨嫣自己都不知。

    母后伸手来，江容远将她拉起。拉起她的时候，江容远才发现母后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瘦弱，轻飘飘的，好似不在这人世间。

    现在和你说话都要仰着了。她看着比自己大许多的儿，忽而笑了，你一定很恨我吧。

    没有，江容远愣了一，说的却是实话，儿臣没有恨你。

    不知母后信了没有，她浅浅地笑了，伸手去帮他整了整衣襟，又轻轻地拍拍衣服上的灰。

    江容远有些恍惚，他们之间上一次如此平和亲密地相，似乎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皇后似乎也想起了从前愉悦的亲时光，她拥着小江容远灯说话的场景。灵柩旁的蜡烛摇曳着，一阵风似乎就能它灭，就像从前那份脆弱微薄的好回忆，母后松开了手：恨也好不恨也罢，你我母缘分就到这里吧，该提你我都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