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四号。

    胃病需要挂的，是消化科。

    消化科有三个科室，分布在走廊的两个方向，科室里人满为患。匡语湉选择了最间的科室，在门的木椅上坐了七个小时，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见的人。

    没有那个人，来的是姚起东和江喻。

    两人在医院快班的时候来的，脸都不太好看，站在距离匡语湉最远的那个科室门，不知在说什么。

    匡语湉旁若无人地走过去，经过姚起东的边，他似乎有所察觉，快速地看了她一。

    她不敢多留，匆匆地与他肩而过。

    “阿凛也真是够了，妈的就这样了还来，你还说他有分寸……”

    “他只是不想麻烦我们。”

    “兄弟不是这样当的！他这样，未免太不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好了起东，少说两句。”

    匡语湉站在门，脚底是夕最后的影，她想到了刚才两个人的对话，一异样的绪上升，让她屏住呼。

    消化科的三个科室，其一个是她守着的，另外两个挤满了人。

    她坐了一天，神经度张，又期待又害怕，现在本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匡语湉伸脑袋，姚起东和江喻已经走了。

    她理了理绪，缓步过去。走离自己最近的科室，勉一副正常的平淡模样，医生正在与前方的患者谈，抬看了她一，说：“去外面取了号排队，别挤在这里。”

    匡语湉将低，看着桌上摆放着的病历本和医保卡，还有被医生夹起来的方单留底……

    带着一能将人麻痹的，近乎惶恐的期待，她颤声说：“我朋友刚刚来过，他的医保卡落这儿了，让我来帮忙取一。”

    医生没察觉，往桌上扫了一，问她：“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匡语湉手心发，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掐她的心脏，让她甚至有了作呕的错觉。

    她的脸上因为克制现了些许扭曲，费了好大劲，才从里发声音。

    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一隔世的恍惚。

    “宁凛，他叫宁凛。”

    医生低，在社保卡里翻找半天，再到方单里一张张查看。

    一页一页翻过去，匡语湉的心跟着一寸寸地沉。

    她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像极了等待宣判的犯人，而面前的医生是拿着法槌，象征最威严的法官。

    这时候，医生突然合上了方单。

    啪一，听得人心一颤。

    匡语湉的心沉去，沉最冰冷的湖里。

    “你搞错了吧，他的卡自己拿走了。”

    匡语湉发蒙，“你说什么？”

    医生不耐烦地皱眉：“我说你朋友的卡自己已经拿走了，不信你去问他。”

    “你确定吗？”匡语湉着嗓，“你确定真的是宁凛……的卡？”

    “确定。他早就拿去了，你去胃镜的地方找他问问看。自己的东西自己不收拾好还让医生来帮他收着？”

    匡语湉晃了晃，面可见地灰白去。

    医生抬起，迟疑地上打量她，被这个忽然红了睛泪的女人搞得很懵。

    “你没事……”

    匡语湉机械地摇摇，机械地说谢谢，机械地走门。等靠在墙边上，泪登时便落来，所有的力气似乎一并消失了，叫她站也站不稳。

    掌心里的汗滴滴掉落，提醒着她短短五分钟里，她经历了一场绝逢生。

    不远，坐在休息椅上的小学生，捧着一本课文，断断续续地背书。他听到哭泣声，抬看了边的女人一，好奇地打量几秒，又默默低，声音小了些。

    风来，声音和记忆在一刹那变得很近，又变得遥远。

    ……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事，结在。

    *

    姚起东一开始就觉得那女人不对劲。

    从他和江喻谈开始，她就仿佛刻意地现在他们周边，后来还假借着走路的契机，偷听他们讲话。

    他发现了，他相信江喻也发现了，但江喻什么也没说，依旧面沉如。

    姚起东不敢大意，趁宁凛去检查，把江喻拉过来，使了个，问：“你发现没？”

    江喻没说话，微微拧眉，朝他后看了一。

    “应该不是。”

    姚起东手指收，重新把墨镜上，“我去看看。”

    江喻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说：“你别惹事，不一定是唐骞的余孽。”

    “可是……”

    “起东。”江喻靠近他，嗓音有哑。他年纪大，以前又是他们的老师，说话时有天然的威严。“你别忘了，唐骞和他的团伙已经完了。”

    姚起东眯着，“万一没死绝呢？”

    江喻瞧了瞧后方，有些动摇，但还是持：“阿凛得很净，应该没有问题。”

    他顿了顿，压在姚起东肩膀上的手指用力，形成压迫，“而且你别忘了，这里是医院。”

    姚起东抿抿嘴，低，再又抬起。

    他扣着江喻的手，声音有些哑：“老江，我真的……我不敢再让阿凛承担一风险了，我保证我就去看看，不会怎么样的。”

    江喻迟疑了。

    他抬，面对前这个年轻人明亮的眸，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不容动摇的定。

    在很多年前，那会儿叶队还在，他的面容也更年轻些。面对两个朝气蓬的男生，叶队一字一句，与他们讲清了所有可能的后果，再严肃地问：

    “想清楚了吗？”

    他们大声地说是。

    声音在空旷的室，掷地有声。

    ……

    江喻放手，过了许久，扶了扶他鼻梁上的墨镜。

    “小心，别打草惊蛇。”

    姚起东觉得不安，他骨是个极重义的人，当初叶队选人，宁凛说服了他，让他让步，因此他总有意无意地将宁凛的现状归咎于自己，对关于他的事就格外上心。

    他怀疑门外那女人可能是唐骞那伙儿的。

    前阵的雪得厚，到现在还没化，雪面上反淡金的雪光，姚起东扯了扯脖上的围巾，从另一侧楼梯来，再从消防通绕上去。

    走到胃镜检查的地方附近，他瞄过去，看见女人站在检查室两米开外的地方，呆呆立着，背影看起来很茫然。

    检查室的外面，灯泡似乎坏了，光线有暗，她就站在那抹暗淡的灯光，惨白的光笼罩着她小的躯，显得她落寞而苍白。

    不知怎么，光是背影，姚起东竟然觉得她看起来有憔悴。似乎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打击得上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