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沼泽边缘探戈

49.

拍摄时常意外，没人命的都算小事。《他她他》拍到后期不是材损坏了得时间重新置，就是大风大雪的恶劣天气被迫停工。这些时间都得赶回来，因此全组人员元旦跨年和节都在组里过。除夕夜大伙聚一起吃团年饭，大家想跟全炁喝一杯都被拒绝了。全炁记忆力好，这好就好在喝醉后的事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天缠着余有年的事够他羞耻个三年五载。

吃完饭后余有年偷偷了一个红包给全炁，让那人别说去，他穷，发不了那么多红包。全炁拿着印有今年生肖的红包赖在余有年房间里，说是收了压岁钱就得给余有年守岁。

“得了吧你，就你那雷打不动的作息时间，没到11就在梦里跨年了。”

全炁为了信守诺言，跑回自己房间带了一堆课业资料过来，坐在圆桌边上细细阅读。时间刚过凌晨一，余有年就受不了了，把人抓被窝里盖被睡觉。

平时全炁在片场看剧本，余有年会作人，但如果全炁看的是学习材料，余有年则自己跑一边玩去。他没唸过大学，光是学他就觉得很痛苦了。余有年总是在想像神圣化大学而不自知。幸好他跟群演的关系得不错，闲暇时甲乙丙丁都找他玩。

甲拿着一副朴克牌，后跟着乙丙，找余有年凑局。四个人蹲在角落洗牌发牌，任谁看都不像是来拍戏的。

“一局五块钱啊，愿赌服输。”余有年在吆喝声回到年少时，浑散发著经百战胜券在握的气势。

他们玩大老二，每人十三张牌，两只鬼牌被立在墙当门神。余有年一边看牌牌，一边观察每个人的赌博格和习惯。有的人即便玩了上万遍仍是控制不住表，拿到糟糕的牌时认定自己会输，一脸哭丧放弃挣扎，结果只能是输，就更加“印证”了牌差铁定输的想法。稍微明一的无论拿到什么牌，都会手气很走运的样，能唬一个是一个。当然还有什么都不懂，只图个乐的。像余有年这窃笑也好，哀嚎也好，只给别人看他们想看的反应，手的牌实际上和他的演技不挂勾，属于老手。

第一盘余有年故意输得惨重，演大的牌留着不敢，小的牌没对没又不好的假象，最后手上还剩九张牌，连甲乙丙都笑他太菜太惨。

“谁说的！明明是你洗牌没洗好，把差的都给我了。牌给我，我来洗！”就是这样，余有年使计自然地接过牌洗了起来。一般赌局上让老千拿到洗牌权，别人也就不用玩了。

余有年快十几年没记过牌了，现在一记五十二张有困难，但也比别人，更何况他刻意逗甲乙丙聊天的时候已经把想要的牌扣起，随着看似手脚净的洗牌动作，把自己的牌安排好穿在五十二张牌之间。当他派完牌，拿起自己那十三张全设计好的纸片时，忍不住暗宝刀未老。

余有年抬起看着脸灰如丧家犬的甲，盛势凌人的乙，还有一个劲儿人牌的丙，悠悠一张方块三甩到坑坑洼洼的泥地上。玩到兴起的几个人动作越来越激动，地上的灰尘被他们噼噼啪啪扔纸片的动作扬到空四飘。

余有年手上有一副同顺和一对3。他大概记得过的牌，现在其余三人手上应该没有比他大的五张一个。他邪魅一笑，同顺甩到地上，在众人喊“过”之前迤迤然放一对3。角落里顿时鬼哭神嚎。余有年不会让自己持续赢，这样太明显了，他会赢两把输一把，有气势上的营造又不失真实。十几盘来没有人怀疑过他。

副导演过来喊他去拍戏，他把赢的一两百块钱放兜里站起来。在角落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睛直勾勾地看着刚刚四人打牌的位置，即使对上余有年的目光也没有退缩，反而变得更加锐利。

这人看了多久？是不是什么都看到了？余有年心里犯憷，像被老千同行给看破了，全赤无可藏。他伸手兜里，准备要是被破了就立把钱还人。可是直到他拍摄结束，甲乙丙也没有过来讨个说法。余有年惴惴不安地往导演的方向走，没走两步突然停，赫然发现那个男人正站在导演边，还跟导演相谈甚。那人看着四十来岁，笑起来一脸褶。余有年撇过脸蹑手蹑脚往更衣的地方走，但他觉到一比线穿透力还的视线锁定在他上，让他如履薄冰寸步难行。

全炁站在更衣室外等余有年，有些兴奋地跟对方说今天片场来了一个很有名的导演。余有年刹时觉得有人拿剑抵着他的背脊。

“就是他。”

顺着全炁指去的方向，余有年看见那个仍没把视线收回去的男人。

就是他，轻轻一瞥便让余有年双足回到沼泽地带，陷泥泞。即使余有年把钱还给甲乙丙了，也没办法将肮脏的双脚从腥臭的泥浆里来。

50.

酒店的地毯是土黄的，有像岩石断层一样层层起伏连绵，颜渐变的暗纹，看上去奢华低调有质，但余有年不喜，无论他碰见过多少次清洁工人打扫那一层绒布，他都觉得里面藏了很多脏东西。然而，他现在赤脚失神地在地毯上来回走动，拖鞋被遗忘在走廊上。余有年从床边走到圆桌前，从圆桌走到浴室，又从浴室走回圆桌前。他睛飘忽不定地瞟向桌面上的潘多拉盒──一份几厘米厚的剧本，封面上印有名称，《活到死》。这不是他在街上捡到的，是范空亲手送到他手上的，那个在拍摄现场盯着他打牌盯了老半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