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玦回来的时候天际已泛了黑,暮昏昏里林麒坐在院里的石椅上,正拿了一把匕首要往自己手腕上割去,陆谅峤在一边慢条斯理地捣着药臼,手边放了一堆枯的药草。见他回来,雪医抬一笑:“新年伊始,殿换上的这新衣倒是好看。”
邬玦在邬陶书房里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屋里空的,莫名泛起一阵忽如远行客的孤独。但很快这孤独便被邬陶在他上留的痕迹驱散了——他为他清理了,又给他换了崭新的丝绸里衣。床还整齐地叠着一白的衣衫,布料绵厚实,金丝暗纹致,他抖落开来穿上,尺寸竟与自己的材寸寸贴合。邬陶在桌案上留了张纸,言他这几日有要事在,行踪不定,让邬玦在这几天里好好养伤,万勿多想。
那些温柔缠绵的亲吻好似还未散去。
见陆谅峤一朴素的黑布衣,林麒虽然衣饰华贵,却也是去年的旧衫,邬玦便:“你要是羡慕,我命人帮你们制几件新衣便是。”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陆谅峤闻言,笑着了一句,视线淡然地望着邬玦,“在先谢过殿了。”
邬玦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总觉得陆谅峤早就猜到了什么,不由又想起邬陶说的那句“决不允许别人碰你”,心烦起来,不自觉看向林麒,皱眉:“林麒,你在什么?”
陆谅峤抢在林麒前面夺过了话:“他当初离开赤山为你找寻解蛊的药草,如今药草寻来了,自然是在为殿你调制解药。”
邬玦看着明显寡言了许多的林麒,静默片刻,方问:“陆谅峤,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引他的虫?”
林麒握着刀柄的手指一收了,低看着桌上的药草,似是想笑,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么快就厌烦林公你了么?”陆谅峤说得俗直白,哂笑一声,垂一把抓过林麒的手腕,指尖在他的指腹上又轻又快地一划,便有殷红的血落药臼里。这一兔起鹘落,间隙里这人还好整以暇地解释:“蛊虫一生只认一个宿主,离便死。殿要是不介意日后夜夜为人,引虫又有很难?”
邬玦却也不生气,只是嗤笑了一声:“你非要这样说话,非要惹我恨你么?”
枯萎的清曼陀罗被放药臼里,很快便被与林麒的鲜血一起搅捣成泥泞的一片,诡异的香气里混着一丝浅淡的血腥,陆谅峤不甚在意地拿起一侧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任涌的鲜血顺着药杵缓缓。他望着稠的血迹,方才察觉又失态了一回,便笑:“在随便说说罢了。殿恨不恨我,与我何?”
林麒见陆谅峤这一放了大量的鲜血,又见自己指腹上窄细到几可忽略不计的伤,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雪医,你为了殿,可真谓呕、心、沥、血啊。”
“林公还请放心,你想在他面前献殷勤,日后有的是机会,不需喝我的醋。”陆谅峤见所的鲜血差不多了,便扯过一块白布随意在手腕上缠了几圈,手掌在臼上潇洒一拂,暗运到掌心的力已将臼药凝成了一小块暗红的脂膏。他将脂膏放了一个木制的小盒里,推到了邬玦面前:“有了林公所采的清曼陀罗,合蛊的发作间隔可由原本的七日变成一个月。六天之后你的蛊会再复发,到时涂在后面便可。”
“还望雪医这回不要像上次那般失策才好。”邬玦接过木盒,忽然想起什么,又咬着牙问,“我的两迷药药,可去净了么?”
“殿放心,自然是去净了。”陆谅峤微微一笑,收起桌上的药草石臼便转离去,不知为何,背影在昏暝的光线竟现一分盖不住的疲惫。
邬玦心念一动,恍然想起他此行山的目的。在京的这十几日里他心绪不定,除去第一日遣散了自己的暗卫们外,便再也没怎么关注过朝堂的暗涌动。
除去国与国之间的倾轧试探,他早知了林麒为邬陶所救,早知了他与林麒的世,早知了自己的求而不得,那么是否……也早知了邬陶对他的?
无端的,邬玦想起当日赴宴前自己濒近失神的时候,他说的那句——
“殿,没人会不你的。”
林麒他,邬陶他,那……他自己呢?
你可信么?雪医也会人?
“阿玦。”
林麒还坐在石桌前没走,打断了他的思绪。
邬玦虽然被邬陶解开了多年的心结,心却依旧糟糟一片,见到林麒更是烦无比,不知那片茫然的空落是否只是因为愧疚,皱眉问:“有事么?”
“你现在还想走么?”
林麒的目光依旧澄澈如秋,满怀少年人的坦磊落与烈。邬玦总是难以直视他这样的目光,这让他想起早晨那场糊里糊涂的,林麒用温柔又的目光祈求他不要轻贱自己,顽石都能在这注视瞬间开来。
可顽石会裂,冷铁会锈,他赴末日的心却连天火都不能动摇分毫。
邬陶是他多年早已缠绕骨的劫。
“其实该留在北国皇的人是你。”邬玦迫自己迎着林麒的注视,一如他非要去见邬陶那般固执不肯退,“……你想走么?”
林麒听他尾音里那一微不可察的脆弱,像是冰上的一细微裂痕。他摇了摇,起一笑,扬着眉问:“就算我留来,你会我么?他会把我当成弟弟么?”
“阿玦,挽留可不适合你。你既然叫玦,便该决绝到底。”他仰望向晦暗铅重的天幕,微弱的余晖里映桃里那三分天然的多与风,“你放心哦,我这样的人,将来一定还会上很多人的。”
朔风迷,邬玦却再也没办法将他与邬陶重合在一起。他本该庆幸的,在这旧岁已过、新伊始的时候,风将开贴满了新桃的千门万,冰会化,雪会,他得到了邬陶的,林麒的将来也还有好多人等着他去,一切似乎都在缓慢地向着最好的那个结局发展。
可为什么呢?心的罅隙里还是有那么冷的风过,他不可抑制地抖动了一肩膀。
邬玦垂眸,轻声应和:“也一定会有很多人你的。”
“殿夜邀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邬玦上烛火,并不起,仍是坐在桌前背对着陆谅峤:“你猜不到么?”
夜的屋里唯有邬玦坐的窗前方有一模糊的光亮,虚虚笼一个漂亮的影。陆谅峤眉一皱,走近了几步终于看清了他的装扮,声音不自觉有些冷:“我以为你一直求而不得的,已经得到了。”
邬玦的手指绕着红烛的外焰轻转,不怕似的。“飞蛾也以为它们能得到光。”
“这些话,你应该和大殿说。”陆谅峤停在他后几步远,目光落在桌上的那面铜镜上,里面的人影在烛火的照扭曲变形,“若是你要找个提前演练的人,也该是林麒,不是我。”
“……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也还没狠心到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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