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503节

带来买地的人才，千奇百怪，还真有一些成功在买地站稳脚跟的。

    如今，羊城港这里的洋番面包店有数十家，还有一些华夏心铺，也改造了烤炉，使其能兼容老式烤饼和西式烤面包——也不知是谁作兴来的，华夏心铺叫这面包为‘烤盘’，虽然实际上是一东西，但名讳上了区别，大概也表示一谦卑的态度，以示对正宗面包店的激。

    虽然坊间传闻，甚而有欧罗的御厨，也被某船到羊城港来，在某某餐馆供应正餐之余，也烘焙糕云云，但味面包店，作为买地第一家面包店，依然拥有大量拥趸，还是所有洋面，生意最红火的一家。在羊城港都开了三家分店，还有在云县留的本家老号，味面包店的乌味师傅，现在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大掌柜了，早已无需亲自在白案上忙活。

    瓶走到店门前时，就看到他站在的柜台后面，两手叉腰，满意地看着一屋各肤的伙计在里外转悠：乌味是黑大汉，最早店里都是同的乡亲，这些老乡亲跟着他学了手艺和经营办法之后，这些年来陆续独立去开店的也有不少，给人以买地的面包店多为黑大汉经营的印象。

    而乌味渐渐地开始招聘华人、土番伙计，还有欧罗来的白人厨娘，甚至还有一些南的建新、鞑靼女人也愿意来活，乌味都兼收并蓄，并不挑剔，只要能遵守规矩、勤劳肯，哪怕汉话一时说得磕磕，他也给开足工钱。

    这就要有人说了，怀疑这些番族的卫生习惯，害怕吃嘴的东西不净，尤其是黑大汉，因为肤、味的关系，常常被污蔑为不讲卫生，但味面包店的卫生是不容怀疑的，伙计都带着厨师帽、罩、手、围裙，能接到的份，都遮挡得严严实实，叫人无可挑剔。甚至连一些本来存着偏见，新来买地的欧罗旅客，见到他们的装束之后，又受了买地气氛的染，很快也就难以克服对家乡的想念，跑来购了——

    这些比较挑剔的旅客，很多都是红圈学者或者检定人才，他们来到买地之后，必须要适应的，就是这‘黑白平等，俱为番族’的新理念，这和很多人脑原本天然的认识，是极大冲突的，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些人甚至还不得不在崩溃接受一个新事实，那就是在很多买地百姓的认知，非但黑白人，没有尊卑之分，都是来自荒僻之地的外族，甚而很多人认为白人是天生的盗坏，比相对勤劳肯、忠实温顺的黑人百姓还要更加低等哩。

    “那只是因为调捣、好吃懒的黑人本活不到买地，在半路上都被扔海里了！决不能说白人就比黑人更狡猾懒惰！你们要是去过他们的老家，看到过那些生活在丛林，除了采摘香蕉和□□之外什么也不的黑猴，就知谁才是天生的懒汉了！”

    瓶就曾在和这些洋番学者的往来，好几次听到过他们谈论这个问题，在这件事上，她曾经的家教老师们倒是放了国家之间的偏见和鄙视，意见空前的统一，“这完全是筛选机制的问题……只是他们的筛选机制更加残酷而已！如果没有曾经用鞭鞭打到他们骨里去的那些规矩，教会他们用劳动来换取宿，他们怎么能像现在这样老实活？！立刻就会成为不安定的社会因素！”

    “怎么能从肤来判断一个人的禀赋和天，这完全是一歧视——就算要歧视，也该有正确的认识，哪怕是算上北方蛮族，怎么着白人也应该排第二，我们的组织远远超过了黑人，还有南洋的褐人，就算是东亚圈其余开化的民族，文明程度也和我们无法比较……”

    在展览会后，这些私的抱怨有了更多的证据，“看吧，我们的艺术品，不比东瀛和丽的展品独特丰富吗？我们的音乐，我们的油画，我们的建筑设计……无不说明了我们的优越！即便组织不能和汉人比较，那也不是因为我们的潜能不足，而是领土的丰裕程度有限，支持不了我们的发展！”

    “如果我们不能算第二的话，为什么只搞欧罗红圈航线？不搞大、毒、东瀛、丽航线？这不就说明了我们的优越吗！至少我们是比这些地方都要优越！”

    虽然，彼此间这么讨论的时候，他们大概是遗忘了瓶这个鞑靼人学生，倒是把自己心底藏的傲气给完全展现来了，这也让瓶见到此刻味面包店的景象时，不由得会心一笑：宽敞明亮的面包店一角，德札尔格正满面笑容地和乌味攀谈着，从他的神态来看，很难想象他曾多么面红耳赤地为欧罗的尊严辩护，把黑非洲的民间风气大加针砭，恨不得起来踩到泥地里去。

    她和一个在面包店的玻璃窗外徘徊不定，渴望地望着陈列品的大少年肩而过，走店里，语气轻松地和曾经的家教老师们打起了招呼——现在，这些学者早就不需要家教来换取零钱了，红圈贸易链已经非常成熟，这样，瓶作为他们第一批学生，似乎也代表了这些学者刚来买地时的那段刻记忆，和他们建立起了一特别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