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_枉生录by未晏斋

&esp;&esp;海兰察似乎也陷回忆之，微微的酒意更是叫他打开了话匣：“说稀奇，也没多稀奇。不过就是挨打之后，那府尹见我咬着牙一声痛都不叫，对我说：‘小伙，既然是个骨，在这里充混混儿有什么意思，不如当兵报效国家，也算是你这英雄扬在正上。’我就去当兵了，在金川就是从正六品的营千总，慢慢混到了游击，也亏的打小儿打架打得好。再后来你也看见了，和张广泗闹别扭，好容易留住了脑袋，迁到扬州镇，再承皇上抬举，往陕西当游击，以后……只要脑袋不掉，小命还在，总归是努力报销国家和圣上便是了。”

&esp;&esp;他说得轻松，底里的艰难却是不愿意提及的。冰儿虽然想问问张广泗的事，但见海兰察提到其人时目光就比一般时候沉，亦不愿痛他心里不快活的往事，因而又问：“那次在静怡书寓里，你夫人好凶……”她慧黠的睛闪了闪海兰察，海兰察觉得好笑：“你躲在楼梯上，不都看到了么？我这人么，算是我这辈修来的福气。不过，也是不打不相识。”

&esp;&esp;“怎么，你夫人也会武功？看不来么！”

&esp;&esp;“她呀，就‘五指山’厉害些。”海兰察提到人，突然换了副神，脸上的一抖一抖地憋着笑，“我那会儿除了打架生事，别无所，连舅舅都厌弃我的要命，每每见了我，连留饭都不肯，打发叫似的丢几个制钱着我快离开。偏生年纪轻还好显摆，正月十五从估衣铺里赊了一八成新的袍，打扮得公哥儿似的去逛灯会。京里这些个满族小姑们不像汉家女从不门的，个个生惯养，穿一新也来瞎逛，我不知怎么的被人一挤，一脚踩在个绵绵的东西上，后‘哎哟’一声，回想扶，却愣生生挨了一个大耳刮。

&esp;&esp;“我气不过，却看这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闺女，个小小，白白胖胖，睛瞪得圆的。饶是打了我，还立着眉把我骂得臭。”

&esp;&esp;“那就是你夫人吧？”冰儿大笑。

&esp;&esp;“可不是！自小儿就是个悍妇。”海兰察其词若憾，实则喜，继续，“我凭空挨了一掌，虽说不痛，可旁边的人哄堂大笑，脸上也着实挂不住。可人家一个小丫，我总不好还手，心里念想着要报复，就偷偷跟着她回了家。”

&esp;&esp;“然后呢？”冰儿听说书一般听迷住了。

&esp;&esp;“然后，我发现她还是务府官爷家的小，门上森严，我就想着法把她心的一条哈狗给骗来烤着吃了，那丫来寻狗，我故意把狗挂在树上，没成想小姑天不怕地不怕，冲上来就找我拼命。你不知母老虎发起威来有多厉害！一拴狗的麻绳打得我胳膊儿上全是起来的红。我平素打架怕过谁！那次给打得落荒而逃——其实，她要带几个家丁来仗势欺人，我也不怕，但她只一个小丫，我真和她打岂不是说去丢人，为了不吃亏，只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esp;&esp;“那翠儿怎么会嫁给你了？”

&esp;&esp;“那叫缘分！”海兰察笑，“我后来三天两捉她，原本她恨我恨得牙，倒是那次为兆和甫考试的事挨了顺天府的板，她清净了几天不习惯了，打听了消息来，又为我抱不平，连疮药都是她帮我抓的。我老泰山知这事儿，觉得不成话，恰巧翠儿选秀女撂了牌，家里张罗着要为她结亲，挑了个人说是护军上的，实则是个吃喝嫖赌的纨绔，翠儿知了，披散发把人家送来的心和绸布扔了一地，跟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我老泰山家生了七个男娃，就我人一个丫，平素得没边，要发火都发不来，只声声在旁边念：‘那你到底要咋样？能一辈不嫁人不？’翠儿刚好见我来了，对我老泰山说：‘那猪猡要嫁你去！我要嫁——’她突然指着我说：‘我要嫁就嫁他！’当时我懵了，然后血冲一般，拍脯说：‘翠儿你嫁了我，我一定为你挣一副一品夫人的诰命！’”

&esp;&esp;冰儿笑：“一品夫人！你的开得好大！若是不把力气，可挣不到呢！”

&esp;&esp;海兰察自失地一笑：“我老泰山那时也是这么想的，倒是翠儿，着泪儿说：‘甭有没有诰命敕命的，我瞧着你对人好，有勇力，必是个有后福的！’我当兵后因着弓娴熟，很快升了把总，有了，自觉不辱没了翠儿，便去提亲。我老丈人因着女儿悔婚，正愁得可以，见我愿意娶，又有了，不武官的值不值钱，帮我把婚仪办了。”

&esp;&esp;冰儿也不知聊到何时，倦极伏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店家勤快，已经开始揩抹桌，准备早了，海兰察抱着他的佩刀闭着睛打盹儿，听见声响便是机地睁开睛，四打量，见冰儿醒了，笑着说：“这里荒村野店的，也没有什么条件，昨晚来时，我看见外面有条小河，洗漱就从简吧。”冰儿倒也不太计较这些习惯，跟着海兰察往外跑，边走边问：“你在金川打仗的时候，日是不是更苦些？”

&esp;&esp;海兰察在河边撩起清粼粼的了把脸，不知是河太冷，还是想到当时的事心寒，一脸峻，许久才回答：“以后你就知，的苦没有不能受的，唯有心里的苦才是真苦。金川里睡泥地睡了几个月，八月份转就开始飘雪，到了严冬，雪堆得有人，攻碉楼时若是有人负伤不及救助，就活活在雪地里冻死——就是这样，也比在张广泗帐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