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二年,苓在院里听女婢们七嘴八地谈着:
“老爷今天怎么这么生气?小王就摔了个碗,都快被老爷打断了。”
“哎,你不知,大少爷留洋留傻了!回来不仅辫剪了、一洋服,还说着要反抗朝廷,老爷好不容易买通关系才保住家里,朝廷说要过来拿人,他把大少爷赶走了!”
“啊?怪不得,他们说大少爷参加什么太平天国,我还想着那可是造反啊!”
“对啊,你说老爷好不容易养大少爷这么个留过洋的儿,结果变成这样,他能不气吗?”
“那我这几天可不敢去给老爷倒茶了,怕他一生气连我一起打。”
“唉,你想不去就不去啊,我们当人的,想法哪用……”
苓听着一阵心:大少爷参加太平天国造反?怪不得前一阵朝廷来人说要抄家……可是大少爷被老爷赶家去,能去哪呢?她都没来得及见大少爷几面,怎么能就这么看着他被赶走。
她晾完衣服过去问:“红香,你知大少爷去哪了吗?”
红香看是苓,大少爷以前的贴女婢,悠悠地说:“不知啊,好像往南去了吧,反正一早就走了。”
说完给另一个女婢使了个,俩人散去,各自去活。
苓把桶拎回洗衣房,赶回自己睡觉的地方去收拾东西。她把枕席、柜里,新鞋里的私房钱全都找来,匆匆收拾好背搭抱在怀里,偷摸着跑门去。
徐谨礼在路上走着,一路都不断有目光聚焦在他的上,他知为什么,因为他留着短发,穿着衫。即使他着礼帽,压低了帽檐,也不免被频频注目。
他已经尽可能选择人少的小路,要是在大路被哪个清廷走狗看上,一抓一个死。
他不能死,他还没看着清廷终亡,如何能安心闭目。
嘉庆十九年、光十五年到大旱,烈日和毒火一般炙烤人命,几百个县颗粒无收,遍地饿殍,几百万人被活活饿死。可就这般惨剧,清廷仍然横征暴敛,不把人命当回事。百姓无法生存,只能铤而走险,揭竿而起。嘉庆年间被镇压的起义接连不断,朝廷也没能当回事,杀的杀,埋的埋。
光二十二年,更是与英国签订了《南京条约》割地赔款,此等丧权辱国之事,还不许民间有异议,如何叫人能不愤?
洪秀全起义在广西打了名来,这不就证明了终有一日,清廷必将被一新势力取而代之?他虽不完全认同洪秀全的观念,但是他愿意支持他们反击清政府。太平天国一直在被镇压,可革命之火远远没有结束,他们这批被缉捕追拿,也还会有后者承继上来,他要等,等着看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
徐谨礼无法和父亲谈及清廷的腐朽和无能,他并不能理解,既是如此,便只好远去。
清廷要来追捕他,在国往哪里逃都是逃不了的,终会有被杀的一天,只能去大洋彼岸。他上的盘缠并不够他再回到剑桥读书,只能往近去,南洋。
明清期间海禁不断,顺治诏令有云:“严禁商民船只私自海,与逆贼贸易者……不论官民俱行奏闻正法。”私自海就是死罪一条,直到雍正五年才取消南洋禁令,但洋仍被视为背叛朝廷、弃绝王化,到了国上岸就要被制裁。
他这一走,一旦真过了海,说不定这辈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在路上往前走着,一直觉有谁跟在他后,但他一回又没看见人。
恐是清廷走狗,徐谨礼拐小巷,贴近墙面,默默等待着后面的人追上来。
他以为会是抄着家伙要拿他的贼,结果是他的女婢,苓。
女孩背着行四看,里藏着慌张,像是在找他,徐谨礼叹了一气走来:“你跟来什么?”
“大少爷!”
苓看见他睛一就亮了,刚说完又立刻捂嘴,生怕别人听见,她还记得大少爷现在是朝廷正在追捕的罪犯。
她凑过来小声说:“我来跟你一起走,还带了盘缠。”
他母亲早逝,这是母亲去世前留给他的女婢,真要说还有谁能让他有念想,也就只有苓了。
正因为他知自己在什么,便更不能把她的命也一起搭上:“我不能带你走。路上险象环生,这条路注定有去无回,你跟着我还可能会被当成同党一起追捕。你回去吧,别再跟着我。”
苓以为是大少爷嫌她麻烦,她有委屈,把上的背搭拿来:“那您带着这些走吧,这些年我攒的钱都在里面,包括以前您赏我的,够您用一阵。”
徐谨礼如何能要一个女儿家的钱,他摇把她的手推回去:“既然自己攒了这么久,更别给我,自己留着嫁的时候用吧。”
苓又推回去:“不行,您上的盘缠不够的,您带着吧。”
徐谨礼远远听见一阵嘈杂声,不止一个人,估摸着是真有人追上来,也顾不得在这推辞什么,立刻拉着她的手腕带她往小巷去躲起来。
苓被大少爷抱在怀里捂着嘴,脸颊贴他的膛,男人上清的香气似乎一钻到了她的心里,苓脸颊顿时就被蒸红,连看都不敢看大少爷,赶忙闭起睛。
一群人手里拿着火叉、刀和锄之类的走了过去,徐谨礼等了一会儿,没看见他们回来,这才舒了气。低一看他怀里的女孩脸颊红得比洋柿更甚,以为她不过气,立刻松了手。
其实他只捂住了嘴,苓却不知怎么回事被大少爷上的香气搞得乎乎,在他松开之后猛烈息。
徐谨礼看她个不停,伸手顺了顺她的背:“没事吧?”
苓摇摇:“没事。”
看她缓了一会儿,徐谨礼重提正事:“你也看到了,跟着我随时可能被这群人追着带回去,回去就是砍。你年纪还小,别这傻事,乖乖回去,等家里门禁到了,你连门都不去,还要被罚。”
苓抱着背搭,亦步亦趋在他后走着:“我不回去,我就想跟您走。”
徐谨礼总不能真看着她火坑,佯装生气回瞪了她一,语气重了些:“回去!”
苓这么大,从来没被大少爷凶过,一眶就红了,怯生生地后退一步,小声嘟囔着:“我不。”
徐谨礼劝也劝不动,赶也赶不走,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加快速度跑起来甩掉她。
苓哪跟得上他,他行动格外捷,一人就在她前消失了,她抱着背搭四找不到人,开始掉泪。
徐谨礼在离她不远的一个暗巷里,听见她哭,心一就了,但这不是他该踏去的时候,连累人。他将帽好,再次离开。
南洋的港总共就那么几,保险起见,他要选择肯定能走的福建漳州月港。漳州自明代海禁时期就能海,来往客货船也多,人量大,容易掩人耳目。他现在发去福建,日夜兼程要上五天四夜,时间,得急,他步伐更加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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