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
谷雨过后，盛京迎来立夏。
司礼府门前院落
芍药绣球开了不少，红红紫紫、英霞烂烂，本就华丽的府邸更若多了百枝绛灯，宝
煌煌。
一
雨季，盛京的地面就像是没
过。金显荣脱
稍显厚重的
衫，换了轻薄凉
的单衣，走到屋前，从银罐
里夹
一粒香
，小心翼翼
上，移至香炉。
香炉盖被掩上，一束细细青烟从
首吐，伴随馥郁清香。
金显荣低
，凑近闻了一大
，满意闭上
睛，细细品味其滋味。
才品没几，后有人来。
来人一华丽衣袍，微带倦容，金显荣回过
，“哟”了一声，遂笑
：“玉台回来了。”
来人是戚玉台。
前些日，戚玉台不适，又告假回家了。
他这一年里隔三差五告假回家，金显荣也早已习以为常。最初得知戚玉台来
时，金显荣还颇觉诧异，想着以戚家之势，戚太师再怎么也不该给儿安排这样一个虚空闲职。如今看来，金显荣却不得不佩服这位老太师颇有先见之明。
就戚玉台这个病怏怏的，要真安排什么忙碌差事，岂不是很要人命？
得亏如今跟个摆设一般，有没有戚玉台在，区别不大。
难怪人家能
到太师呢，光实属比旁人
远。
不过心这样想，嘴上的奉承关切还是不缺的，金显荣笑：“……这回是好全了？瞧着还有些疲，玉台你也不要太心急，的事哥哥一人还是忙得过来的……当务之急是治好，你要是在这有个疼脑
的，我怎么跟太师大人
代呢……”
他每次都如此谄媚，戚玉台敷衍地应付了，回了自己屋，一
坐在桌前。
关上的屋门隔绝了金显荣的奉承，也隔绝了戚玉台的不屑。
在府里关了几日，本就心
烦躁，一回司礼府，金显荣张闭还是“太师大人”，总是惹人心烦。若非这段日父亲看他看得
，他该去丰乐楼“松快松快”的。
戚玉台心，没来由地烦躁起来。
那无名之火难以压抑，他坐直，伸手够到桌上的罐，银罐盖一揭开，不由愣住了。
罐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灵犀香香，一粒粒迭在一起，堆得像座小山。
戚玉台忍不住望向门。
过去那些日，每当他告假归家，不消几日，再回来时，银罐里的香必定被顺了个净净。金显荣
贪小便宜，灵犀香昂贵，总是趁他不注意偷拿几颗，连同戚家送来的珍贵茶叶。
既是抬不见低见的关系，戚玉台虽然轻蔑他这般行为，却也没有明说，依然默许了。总归太师府不缺买香的银，用小恩小惠来收买金显荣，让金显荣在有时多行方便，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他已好面对空罐的准备，甚至回来之前，已带了一罐新的灵犀香，不曾想金显荣竟转了
，这罐香动也没动，仍旧搁在他书台上。
戚玉台觉得奇怪，忍不住起打开门，走到外堂厅。
金显荣躺在正屋的红木躺椅上，仰着，膝搭着一本的文册，正半闭着听着窗外雨声，十分惬意的模样。
在他面前，书案上搁着一隻铜质香炉，青甩着尾
，首吐细细青烟，与平日沉郁香气不同，透着芬芳清甜。
这不是灵犀香的香气。
戚玉台有些发怔。
躺在椅上的金显荣察觉到边有人，一抬，就见戚玉台陡然站在前，吓了一
，差从椅上摔去，：“玉台，你这是甚？”
戚玉台回过神，指了指桌上香炉：“侍郎，你换香了？”
“啊？”金显荣没料到他说起这个，呆了呆，才：“是换了……玉台，这香好闻不？”
戚玉台凑近，细细嗅了一。
灵犀香用材昂贵，馥郁
厚，但许是闻了多年，再惊艳的香气也变得平庸。金显荣这味香用料应当普通，乍一闻有些俗气廉价，然而细细一品，顿觉幽丽甜
，似夏日熟透的果实饱满
滴，在这雨季里显得格外清新。
连他方才的烦躁也驱散两分。
“……好闻。”戚玉台了，不以为然：“侍郎在哪里买的？”
这香必然不如灵犀香贵重，金显荣或许也是一时兴起，在香药局买了更便宜的香来换换味。
闻言，金显荣
一个神秘的笑。
他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这香叫‘池塘草梦’。”
“‘池塘草梦’？”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
不可轻。未觉池塘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他摇晃脑
诵几句，笑容也生几分猥琐，“这是陆医官特意为我调
的香，里有好几味药材。男闻多了此香，补气益血，对那个有好
。”
“玉台啊，”他拍拍戚玉台的肩，苦婆心地劝：“你现在年轻，不懂，但少年易老，要珍惜。”
他话说得模模糊糊，戚玉台却明白过来。
前些日听说金显荣得了肾
痈，医官院的医官都来了好几波，看来这新香，就是那位女医官为金显荣的肾痈而调。
廉价的普通香，他本应该嗤之以鼻，但鬼使神差的，戚玉台莫名想起了上次见到对方时，那位女医官说的话。
“灵犀香凝神静气，可缓失眠不寐之症，不过，期使用此香，难免形成依赖。久用之，反而适得其反。”
“戚大人有时也不妨试着少用此香，以免成瘾伤。”
他从小到大，吃什么、用什么、什么，全由父亲安排。
大至边小厮人，小至房所用熏香，都是父亲挑选，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这本也没什么，如他们这
贵之人，用最好的、最贵的，一向理所应当。
然而此刻金显荣捧着他那壶廉价的香，喜不自胜、宛如珍宝的模样，看得他却心不是滋味。
这香真有那么好么？
比灵犀香更好？
戚玉台不知，因为他从小至大，隻用过灵犀香一味香。
没有选择和不愿选择，本就是两回事。
他莫名心又开始烦闷起来，像是有什么讨厌的小鼠在脑里奔跑，细爪勾得人心
，然后是更
的暴躁。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折回来，迟疑一，对金显荣开：“侍郎。”
金显荣笑容还未收起：“怎么啦？”
戚玉台伸手。
“也给我几颗吧。”
顿了顿，他眯起：“我也想试试。”
……
立夏后，一过白日，夜雨就淅淅沥沥地了起来。
医官院外隐约传来更鼓声，时断时续。
有人影冒雨从门外廊跑过，停在宿院一间屋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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