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枝面从容,悄悄往沈砚轻瞥一:“只是民女不过一个乡野丫,并不识字,娘娘这番好意,民女恐怕要辜负了。”
皇后笑意全无,愕然:“……你不识字?”
卑微便罢了,竟然还大字不识一个,皇后震惊之余,又望向沈砚,难以置信。
宋令枝垂首敛眸,不卑不亢:“是。”
怕皇后又心血来想什么法折腾自己,宋令枝咬牙,面三分羞赧,“殿先前还说,说……喜民女的无知纯粹。”
皇后如鲠在,又想起“以事人者,衰而弛”,宋令枝这般无知,在沈砚边也待不久。(自《汉书?外戚传》)
她摇摇:“罢了,本也乏了,去罢。”
槅扇木门推开又掩上,侍女步履匆匆,顾不得衣衫沾带着汽,屈膝半跪在脚凳上:“娘娘,不好了。”
皇后无打采,着眉心:“可是国舅爷又事了?”
侍女左右张望,确保无闲人在侧,她压低声:“娘娘,有人检举侍郎玩忽职守……”
侍郎本是皇后娘娘的人,这几月也不知怎的,皇后埋在朝的暗桩,一个接一个事。
若是往日皇后娘娘定当亲自过问,只今日她受连着遭受重击,国舅爷如今还生死不明,皇后乏力摆摆手。
“罢了,本懒得。”
左右不过一个侍郎,她再挑一个就是了。
侍女忧心忡忡,望着皇后言又止。主仆有别,心疑团重重,也没敢多问。
她总觉得,这事莫过于巧合了些。也是那侍郎运气不好,偏和国舅爷撞在一。
……
雨连绵,苍苔淡。
坤宁沉在后雨幕,烟雨飘渺。
宋令枝亦步亦趋走在沈砚后。
乌木廊迤逦,檐角铁叮当,清脆悦耳。
一众人垂手,毕恭毕敬走在沈砚和宋令枝后,不远不近。
沈砚脚步放缓,侧目望去。
宋令枝驻足,不解回望:“怎、怎么了?”
雨声濛濛,人自觉往后退开两三步,无人听清宋令枝和沈砚的言语。
沈砚弯,秋后算账:“……我怎么不知,我喜你的无知纯粹?”
宋令枝面一红,语无次:“那是我、是我……”
不过是她随胡诌的,她哪里想得着沈砚会再次提起。
宋令枝睛低垂,目光落至脚上的烟缎芙蓉底鞋,“殿若不喜,回我……”
颌忽然被抬起,那双如墨眸近在前。沈砚淡淡,并无责怪之意,只蕴着戏谑揶揄。
先前碰上云府护院,沈砚笑宋令枝狐假虎威,也是用这样的神。
像是……嘉奖。
那夜黄鹂落在沈砚掌心,沈砚也是这般。
宋令枝心如鼓敲打,惴惴不安,被指尖扼着的颌隐隐作痛。
沈砚垂首端详,不曾多语,只无声打量着人。
雨冲刷着台矶,蓦地,后传来人的福行礼。
宋令枝往前望,竟是太沈昭了轿。
她影陡然一僵。
人挽起明黄轿帘,恭敬扶着沈昭了轿。许是上欠安,沈昭影孱弱,落在雨幕,越发摇摇坠。
薄白得吓人,仰瞧见檐的沈砚,沈昭挽起角,眉温如玉:“三弟,可也是来看母后的?”
沈昭笑笑,转而望向沈砚侧的宋令枝。
那一回生鱼片的影尚在,宋令枝瞧见沈昭,保不齐会记起那日被生鱼片的噩梦。
恶寒的生腥味好似又一次在齿间蔓延,宋令枝福,匆匆行过一礼,规规矩矩退至沈砚后。
指尖轻颤,她连沈昭一也不敢多瞧。
小的妃影几近藏在沈砚锦袍之后,沈昭只觉莫名其妙,他还从未被人这般忽视过。
宋令枝待他,像是避如蛇蝎猛兽,和上回的泰然自若截然不同。
沈昭一雾,不明所以望向沈砚:“宋姑娘这是……”
沈砚轻声弯,青玉扳指握在指间,无声转动。
宋令枝就站在自己后,单薄影似弱柳扶风,贴着沈砚的袍衫,瑟瑟发抖犹如鹌鹑。
鬓间的金镶玉红珊瑚翠玉簪轻晃,似是觉到落在上方的视线,宋令枝侧目,宛若秋眸的一双杏惶恐不安。
她又贴着沈砚走近半步:“……殿。”
声音怯怯,低不可闻。
沈砚垂眸,并未如上回那样,当着沈昭的面揽宋令枝怀,只任由她惴惴不安攥着自己的衣袂。
沈砚轻描淡写:“枝枝怕生。”
沈昭皱眉,目光狐疑在沈砚和宋令枝脸上打转。
沈砚轻声:“皇兄还有事?若无事,臣弟先告辞了。”
雨幕清寒,空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沈昭赶着去见皇后,未同沈砚多言,匆匆压心底疑虑,转而往坤宁走去。
一众人浩浩,随着那抹明黄影消失在乌木廊。
脚步声渐行渐远,笼在心的压迫稍减,宋令枝仰首,猝不及防撞沈砚一双幽眸。
指尖松开沈砚衣袂,宋令枝往后退开半步,畏惧从未离开半分:“殿,我……”
沈砚面淡然,揽过她腰肢步轿:“走罢。”
……
……
雨接连了半日。
白芷和秋雁都是第一回 陪着宋令枝,自是战战兢兢,不肯多看一行错一步,怕为自家主招惹祸事。
青石甬路,夜雨潇潇。
白芷撑着油纸伞,为宋令枝遮风挡雨。
前方亦有一名人引路,她躬,往后退开半步:“姑娘,皇后娘娘就在前方的亭台等您,姑娘从这转过,直走便是了。”
宋令枝不动声,掩轻咳两三声:“直走便能瞧见吗?”
人福应“是”,嘴上笑盈盈:“姑娘快去罢,皇后娘娘寻你,是为和姑娘说些梯己话,故而才没让三殿一起。”
她笑笑,“皇后娘娘仁厚慈心,姑娘且放宽心,快去便是了。”
宋令枝颔首,微屈膝:“劳烦这位带路。”
人粲然一笑:“不过是婢的份事罢了,姑娘还是快去罢,莫让皇后娘娘空等。婢还有事,就不随姑娘一起了。”
白芷匆忙喊住人,声音匆匆穿过雨幕,却并未留住人的脚步。
白芷气得直跺脚,小声嘀咕抱怨:“这什么人啊,夜黑风的,把人丢在这不了。”
她转首朝后望,雨幕轻冷,隔着茫茫雨幕,只依稀望见青松抚石。
白芷小心翼翼搀扶着宋令枝:“姑娘,婢瞧前方台阶陡峭,许是不好走。您扶着婢的手往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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