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秋 - 第17节

    从至尾，季时秋都没有睁。

    只要不睁开，梦就不会醒，金的雨也不会停。

    第十六片落叶

    吴虞没有细数时间，但她手机里有个倒数日件。当初决意离家走时，她就打定主意，如果一百天后，她没有被家人或警察找回去，她就永远离开虔州那个鬼地方，那个沼潭牢笼一样黑的家。

    睡前她打开件减法，发觉今天已是她认识季时秋的第七天。

    一周了，一滂沱的危机浮上来，趁季时秋沉眠，吴虞再次打开收藏的那则微博通告。

    最近两三天，季时秋在楼忙活，她就会反复刷新类似消息，跟警方的最新动态。

    评论区增加的容并不多。

    网络就是这样，每搜都像一次免费的音乐节，短暂狂过后作鸟兽散，徒留一地狼藉。

    吴虞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捡垃圾的人。

    她反反复复地待在“原地”行地毯式搜查，已得不到任何有效消息。

    吴虞陷迷茫。

    但有一她很明确，既已决定成为季时秋的共犯，她就必须为更远的逃亡准备。

    她掩饰得很好，没有让对方察觉，也尽可能杜绝他外。

    她更没有撒谎，季时秋在她里就只是季时秋，无关其他。

    吴虞没有实质的犯罪，但本质上跟季时秋没区别。

    她也是个不考量未来的人，游离，得过且过，半死不活，消极而暴烈；但幸运的是，她没有被缉捕，有资金有闲余，能帮他延厄运到来的时间。

    她知，他们能留在绥秀的日不多了。

    她相信季时秋也知，但他没有一丝一毫，该吃吃该睡睡，像每一个认真生活或享受游的人，在一个鲜有人知的世外桃源。

    吴虞觉得他在等，等候夜真正降临。

    但她不能坐以待毙。

    至于那柄达克利斯之剑，她不介意是否也会劈斩到自己脖颈上。

    凡事都有代价。

    为选择买单，这是宇宙的准则。秉承这样的念，吴虞不动声开启自己转徙计划的第一步。

    借着去小卖添烟，她会购买适量的面包，杯面与饮用，以此积少成多。

    如此，等真正逃跑时，能规避掉许多麻烦。

    黄见她近日来得频繁，还很新奇：“女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吴虞说：“是准备走了。”

    黄算着钱，调侃：“是不是舍不得咱们这儿，心不好，连烟瘾都变大了。”

    吴虞用烟盒叩着桌，没有否认：“是有。”

    刚要叼着烟走去，吴虞听见外有动静，是两个年男人的声音，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这儿这儿”，“要不要再”，“我看对着外边吧，这样往来都能看见。”

    吴虞聚神看，是两个村模样的人，一个谢，一个镜，都大腹便便，个不，围在小店门前不远的电线杆后张贴东西，全程叨叨不停。

    吴虞低，护着火苗烟，上前两步，想要看清他们到底在折腾什么。

    吴虞没再往那走。

    她脑袋一嗡，如坠冰窖。

    即使看不清上边白底黑字的信息和照片，她也能一秒猜容。

    毕竟她快能全文背诵。

    她第一时间去观察店柜台后的黄，幸而对方在聚会神地打游戏，本无暇八卦这里。

    吴虞装模作样地玩手机，磕脚尖，烟灰坠落在屏幕上，她才意识到自己许久忘记。余光等到那两人前后骑电瓶车走远，她四探看，多次确认周遭无人烟无摄像，她快步走去那泥灰的电线杆前。

    上面大堆乌七八糟的“狗膏药”小广告，最瞩目最崭新的那张，就是季时秋的悬赏通告。

    她不假思索地将它撕来。

    纸张刚用浆糊黏上去，尚未透，所以来到吴虞手里时，也完好无损。

    吴虞将它对折两，揣开衫兜里，然后疾步朝村的大走。

    她一直走，一直走，迎着午后冽冽的风，两旁是丰饶的稻田，要去哪儿，她不知，她只知必须走得越远越好，不可以让这张通告被更多村里人看见。

    她又拐去狭的田埂上，接着走。

    她鞋底薄，脚底被砂石硌得痛起来，吴虞觉到了，但她无法停歇，直到看到一大片灰绿的苇，它们包围着一方鱼塘。

    塘边地，吴虞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土坡去，适时刹停在岸边，没有让鞋没涌动的河。

    四野空无人烟。

    吴虞还是警惕地蹲，以苇墙作掩。她取那张通告，怕半的浆糊胶结，她很小心地将它展平。

    可能是天气不好，光线黯然，又或者换了个背景，衬映得相片里的男孩更加苍白淡漠了。他的脸上，除去先前的无畏，也变得有无谓。

    吴虞定定看了会。

    她取打火机，咔哒开盖，引燃纸张右上角。闪烁的猩红在扩张，火苗腾跃，快烧到男生照片边角时，吴虞突如梦醒，一将它埋脚畔的河间。

    本意是为销毁，但不知何故，她无法无动于衷地目睹他燃尽，这不吉利，也太残忍。

    火瞬间熄灭，黑烟浮绕来。

    再将所剩无几的纸张拿来时，里面的人像也透了。纸质差得奇，再经由火两重天，稍微一动，就烂糟糟地黏在一块儿，睛不是睛，鼻不是鼻，再看不清原貌。

    吴虞的双，在风里红起来。她一酸痛的鼻，偏过脸，像凝固住，她纹丝不动。

    良久，她将那片纸恶狠狠作一团，站起来，用尽全力一掷，将它摔塘。

    银的纹泛起顷刻涟漪，随即恢复如常。

    —

    原路返村后，吴虞没忙着回旅社，而且去更远的地方走了圈，所有的商铺，所有的电线杆，所有目所能及的墙面，她都没有遗漏。

    时近傍晚，各家各都回屋炊煮，板砖路上只余清冷的斜，以及逗留的猫儿与野犬。

    吴虞前所未有的绝望。

    通告张贴的密度远比她预想的，随可见。

    她不清楚警方是怎么查到这里的，又或许他们依据某条线索在周边所有村落开启了辐式地铺查。

    本清不完，多了又显得声张。

    吴虞回顾着这些天来跟季时秋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一路上，风鸣，呼音，炒菜声，鹭鸟的振翅，都像是放大无数倍，从四面八方挤压她官。

    吴虞太隐痛。

    最后，她在回家前删掉手机里唯一那张通告照片。

    世界好像才真正安静了，也净了。

    林旅社的门虚掩着，不闻饭菜香。吴虞顿时心神不宁，往里快走几步，却发现屋空无一人，楼上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