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这里开始,也终将在这里结束。
她以为杀了周寅之,报了仇,当很痛快。
可好像并没有。
站在这条街上,看着那一列一列向前行的兵士,姜雪宁心里生的竟然是一空茫,好像突然间不知自己接来还要什么,又该往哪里去。
谢危就立在她边,陪她看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姜雪宁突然问他:“你呢?”
谢危回首:“什么?”
姜雪宁:“等报完仇,你要什么呢?”
谢危望着她,久久没有回答。
二十余年的厚重执念,世颠覆的血海仇,倘若一朝得报,他会到快吗?
又或者,与她那突如其来的觉一般……
姜雪宁实难揣度。
秋的落叶被风卷着铺满街的角落,行军的脚步声一直延伸到街的尽,往前刺探消息的哨兵骑着快,另一吕显皱着眉正同燕临说着什么。而街的那却快步跑来了一名穿着蓝衣的年轻僧人,只不过被沿途的兵士拦了,他费力地解释着什么,直到突然看见那的谢危,于是伸手一指,睛都亮了……
谢危忽然恍惚了一。
他向旁刀琴:“让他过来。”
刀琴依言走过去,代了那边的兵士,带着那名小僧走了过来。
姜雪宁有些好奇地看着。
那名小僧对谢危显然也有几分畏惧,但到得他面前时,还是十分有礼地先合十颔首,才:“前些日有位姓孟的施主,满是血来投,方丈问过后,说是要来知会谢施主一声。听闻忻州军已然城,特着小僧来报。”
谢危知他说的是谁,隻略略垂,:“有劳了。”
姜雪宁看着这僧人却很迷惑。
谢危却忽然转向她问:“去过白塔寺吗?”
姜雪宁心陡地一颤。
白塔寺之名,她是听过的,可从来不曾去过。
话在间,涩住未能。
谢危却拉起她的手,一笑:“有位你也认识的故人在那边,我得去一趟。你与我同往,可好?”
姜雪宁没能说拒绝的话。
谢危便拉着她上了,径直将她圈在怀,策而去,穿过了几条街,很快远远便看见了一座修得的白塔。
荒芜的城池一地萧杀。
地上原本是铺满了落叶,无人打扫。坊市更看不见一个寻常百姓,纵然是有些人没有离城,这时候也都将家门闭起来,躲避祸事。
然而前方那条,竟是净净。
陈旧的石板青苔上,留着扫帚划过的新鲜痕迹,一片落叶都没有。尽便是一座古老而偏僻的寺庙,寺枫叶早已飘红,在这秋时节,倒有几分云霞似的灿烂。
谢危便在此勒。
他又向姜雪宁递手去,扶她。
寺门前正有一名小僧端了盆来,往刚扫过的地面上洒。他似乎没想到这时候竟还会有人来礼佛,刚看见他二人时,目还几分奇怪。
然而等他看见谢危,便瞬间睁大了睛。
谢危知他是认了自己,但也并不废话,隻问:“忘尘方丈在哪里?”
那小僧说话都结了,立了半晌后,赶把手里的盆搁在了一旁的墙角,:“方丈正在禅房里打坐,小僧这、这就去通传!”
说完竟是飞快往里面跑去。
谢危也没他,隻带着姜雪宁一走寺。
墙栽着不少菩提树。
方丈的禅房还在后面,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一小座。
到得前面时,谢危便对她:“在这儿等我片刻。”
姜雪宁了。
谢危便径直朝里走去,形眨被门扇挡了,禅房糊着发黄窗纸的窗,传来了一声佛号,继而是平缓的谈声。
众所周知,谢危虽在朝堂,可既读经,也晓佛法,是以既能与士林好,也能与早先的国师圆机和尚旗鼓相当。
只不过这还是她回见他真与寺庙有什么集。
姓孟的施主,她还认识……
是孟么?
姜雪宁想想,发现自己对此似乎并不十分好奇,隻抬眸向周遭打量,于是便看见了前方不远的那座石亭。
那一刻,她分明没有看见这座石亭的名字,可冥冥,却有一奇怪的应,让她的心臟猛然动了一,于是抬步,朝着它走去。
待得近了,便看清了。
果真是音亭。
七级台阶将石亭垒,亭置着一张陈旧的木案,一隻香炉搁在案上,似乎是早晨才燃过香,此刻虽没有香烟袅袅,却隐约能从虚空里嗅已经淡了的沉香味。
在这座石亭旁边,便是一片广阔的碑林。
每一块都是六尺,一尺宽。
上面镌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更往后一些连名字都没有。
看得它们已经在这里伫立了许久,每一块的边缘上都留有风雨侵蚀的痕迹,甚至落满尘灰。
姜雪宁慢慢走到里面去看,赵钱孙李,什么姓氏都有;有的有名有姓,完完整整;有的却似乎还没起大名,隻一个名刻在碑上;更后那些没有名字的也不少……
三百义童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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