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书奉命去了一趟。
然而回来时,神却有些不对。
谢危立在琴桌边,一手斜斜扶着琴,刚将方才那一弦调好,信手轻轻一拨,颤音潺潺,边便浮了几分笑意。
只不过到底是买来的琴,不如自己製的得心。
等往后闲了,该为宁二斫上一张。
他见剑书回来,随问:“人回来了吗?”
剑书一屈膝半跪:“宁二姑娘因雨回来得早一些,车驾在城门,正好撞见张大人,她……都怪属等办事不力!”
他垂着不敢抬起。
甚至连确切的话都不敢说。
谢危边的弧度有片刻的凝滞,然后一一慢慢地消了去,像是一页放里的彩画,缓缓褪去颜,成了一片格外平静,又格外叫人害怕的黑白。
竟没有责怪他们。
视线停在那犹自轻颤的弦上,他轻声问:“宁二找他去了,是不是?”
剑书隻觉前所未有地压抑:“先生……”
仿佛有一锥心之痛直直打来,谢危搭在琴的手指渐渐暗,到底是没有忍住那一埋的戾气,垂眸间,抄了那张琴便砸在桌角。
哗啦一声响。
琴散了,弦断了。
他隻寂然而立,面无表地看着。
修的手指垂在侧,一缕鲜血顺着被断木划破的蜿蜒滴落。
窗外是潇潇雨骤。
厌世
天已暮,提前备的姜汤已经凉了。
姜雪宁却仍旧未归。
燕临那边派人来请他前去商议一步的动向,谢危便搭垂着帘,捡了一方雪白的巾帕将手指上的血迹去,淡淡:“我随后便来。”
他放了巾帕,让人将屋的狼藉收拾了,又吩咐后厨将姜汤温着,便从屋去。
去议事的前厅正好要从姜雪宁那院落旁经过。
他竟然在遇见了沈芷衣。
这位昔日的帝国公主,已经不着旧日装,隻一袭红夹白的广袖留仙裙,看方向是才从姜雪宁院落那边过来,但似乎没有见到人,眉轻轻蹙着,神并不是十分轻松模样。
她角有着淡淡一疤。
那是二十余年前天教并平南王一党叛逆攻破京城时,在她面颊上留的伤痕。当初在时,总十分在意女容貌的,以至于她对这一疤痕耿耿于怀;如今历经过千里和亲,边风沙,辗转又成傀儡,对外表的相反倒并不在意了,是以连遮掩的妆容都不曾上,倒多了一坦面对真实的模样。
因为有些事,视而不见,粉饰太平,只不过是掩耳盗铃,欺瞒自己罢了,该在那里的并不因为虚伪的矫饰而改变。
午时候她见过了张遮,本是心绪翻涌,这偌大的府邸人虽然多,可也想不到别的能说话的人,是以枯坐了一个多时辰后,还是决定拉起找姜雪宁。
只是不巧,她竟不在。
转过回廊没两步,沈芷衣抬就看见谢危。这一时,两人的脚步都奇异地停了,周遭暮雨尚未停歇,空气里却忽然弥漫着一凝滞。
有些事,不必对旁人,他们之间是一清二楚的。
什么勤王之师,什么公主懿旨,什么恭奉殿还朝……
统统都是没有的事!
沈芷衣既没有过任何懿旨,也没有说过想要还朝,一切只不过是幕后一隻大手在纵全局,将她作为了一隻摆上台面的傀儡,以为他们要的事寻找一个合适而正当的理由,让这一切可以名正言顺、冠冕堂皇地继续去。
而所谓尊贵的公主……
连那城门都不能自由地跨。
沈芷衣心里觉几分讽刺,但终究没表现来,只是先问:“宁宁说午城去找卫梁,如今天这样晚了,还没回来吗?”
她是前不久才见过张遮的。
谢危背着手,没有回答,竟反而问:“该回来自然会回来。午时候她已经去看望过殿,殿晚间又来寻找,是想告诉她张遮来了,知会她去见上一见吗?”
边伺候的人里有线,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往上呈禀,这对廷里大的沈芷衣来说,实在司空见惯,已经算不上什么稀罕事了。
只是当确实地知谢危了如指掌时,仍旧忍不住为之发寒。
甚至憎恶。
她面容冷来几分,但言:“只不过有些话想对她讲罢了,如今谢先生权柄在握,已将大半天收,实不必对我这么个即将弃置的傀儡如此忌惮。毕竟,你之所以还敢让她见我,不正是因为你确信我绝不会在她面前多言,令她为难么?”
虽然姜雪宁赶赴边关,一救了她,然而忻州军、黄州军,却是实打实谋逆的反贼。一名皇族的公主,为反贼所救,本位置就已十分尴尬。
倘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偏偏她真正在意的人,与反贼的幕后魁首,有着千丝万缕的亲密联系。
尤芳已经故去。
沈芷衣也知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心即便是有千万般的难,哪怕表面与事实相去甚远,也决计不会向姜雪宁吐、抱怨半分。
只因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不愿使她增添任何的烦恼,再将事态推向不可解决的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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