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藏在袖的那猫儿直接被她抱了来,冷凝着一张脸,径自往谢危的面前递去!
“喵呜!”
那小猫儿原在她袖慵慵懒懒昏昏睡,乍然被她举起来,吓得背脊骨上那条都耸立起来,十分适时地惊慌一声叫!
谢危是才得了慈宁那边来的密报,刚回来又见姜雪宁逃学,自然不大能装一副好脸,甩了袖便要上台阶偏殿。
哪里料到姜雪宁袖里藏着坤!
在那一团小猫儿凑到他面前时,他瞳孔剧烈收缩,眸底晦暗如,面铁青,整个人手背上起了一串疙瘩,立时后撤了一步,举袖便将姜雪宁的手拂开!
姜雪宁怕伤了那小猫抱得本来就轻,被拂开之后,小猫儿受了惊,一便从她手挣脱开去,到地上,见着阎王爷似的,一溜烟顺着墙跑远了。
原地隻留姜雪宁与谢危面对面站着。
姜雪宁脸上没表,谢危脸上也没表。
犯错
四目相对。
姜雪宁奇地平静。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忍耐与怨怒一旦达到某个临界,又为方才谢危言语某一句刺耳的话所激,便如被落的一火星燃,重重地炸开,以前想而不敢的非常之事。
这是一报復。
也仅仅是一报復。
谢危看起来同样平静的。
然而这样的平静对他来说只是一表象。
姜雪宁那一张面无表的脸孔倒映他眸底,顷刻间碎成晦暗的风云,起伏在一片危险的浪,一片山雨来似的沉怒。
明明没有碰着那隻猫,可此时此刻,却有一恶寒的觉顺着他方才碰着那隻猫的宽大袖袍爬上来,爬到他的手臂,攀到他的指尖,留一令人悚然的战栗。?
过度的绷,让僵直的五指都发麻。
谢危竭力想要将这觉驱散,也竭力地想要将此刻翻涌在臆的沉怒压去,因为他的理智一直告诉他,愤怒于人而言是最无用的一绪。
可他越想压抑,那浪越在心间翻涌。
他终究少见地没有忍耐住,目视着她,一字一句,慢慢地:“宁二,你是觉得我心太,太好说话吗?”
不是他会在人前称的“姜二姑娘”,也不是他独在人后用的“宁二姑娘”,而是这样直接、生到甚至带了几分冷刻的“宁二”!
姜雪宁嗅到了那得遮不住的危险味。
她同样是绷着,在他话音的刹那,脚底寒气便直往背脊骨上窜,几乎是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一步。
可她忘了,此时此刻她正站在这偏殿的台阶上。
那脚步往后一挪,便绊住了上一级台阶。
姜雪宁形不稳,几乎立刻便要往后倒去,然而一隻手恰在此刻伸了来,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平日隻执文墨的五指修极了,却藏着三分酷烈之,将她往他面前拽了过来!
距离迅速地拉近。
她险些一个趔趄,迫不得已地向他倾。
那抓住了她胳膊的手掌有如铁钳一般用力,甚至让她觉到了隐隐的痛楚,而心有余悸抬起来时,只看见谢危那青隐伏的脖颈,凝滞不动的结,线条绷的结,还有那拉平了线的薄,以及……
一双冷寂鸷的!
这与谢危平日显于人前的姿态,俨然判若两人!
姜雪宁发了麻。
便是上一世见着他持弓带着人封锁门,冷注视着党屠戮皇族时,也未有过这般可怕的神态!
她想要退避,然而已为对方钳製;
她应该叫喊,然而咙里发不半声音。
他近乎居临地俯视着她,伫立的形仿若巍峨的山岳,有一沉凝的厚重,隻:“你很聪明,也很纵,自你上次,我便警告过你,不要惹我生气。”
姜雪宁于是一声冷笑:“我是纵,毕竟一如谢少师所言,顽劣不知悔改。竟不知少师大人对我也是一再容忍呢。”
谢危:“我训你不该?”
姜雪宁抬眸同他对视:“尊师重,自然是先生教什么,学生学什么,先生说什么,学生是什么。谢先生压我斥我误会我,都是应该。”
谢危望着她不说话。
姜雪宁却觉得那一戾气非但没消去,反而在她心底疯狂滋,让她的言语越发尖锐:“只是没想到,堂堂一朝少师,竟然怕猫,当真稀罕。”
谢危的脸沉了来。
她却一动不动地续:“昨日见少师大人对那小猫退避三舍,心里不过有此猜测,可有韬略的谢少师怎会怕区区一小猫呢?这猜测无论如何也太过荒谬,以至于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未料想今日随意一试,竟证明这荒谬猜测属实。原来完人也有所畏,原来圣人也有所惧。”
在今日之前,谢危是所有人的完人,甚至是半个圣人,天间少有能令他变之事,重生而来的姜雪宁更因知他底细而诚惶诚恐;然而今日之后,才知上一世满朝文武都畏之怯之的谢危,竟怕这世间小小一隻柔堪怜的猫儿,于是始知——
世上终无完人。
圣人也不过凡胎!
这让她一时脱去了旧日的恐惧与忌惮,以一前所未有的针锋的姿态与他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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