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 第105

    张没有骗她，见微天师也没有骗她。那个看起来说不通的结局，那些荒诞离奇的事——就是真相。可即便见微天师耗尽寿元，想尽一切办法，让事变得都不一样了，最后他们却好像还是要走上那条路。这一刹，她仿佛看见了太清观的秋冬夏，看见自己在那里度过了很多很多个寂寥无望的年。她在元策死之后没有随他而去，而是将自己囚禁在那里这么多年，是不是在惩罚自己？这样的惩罚如果还要来夜, 李答风在先前齐延坐过的位上听完姜稚衣的决定，确认：“郡主是说——你想假意答应和亲？”姜稚衣：“陛不愿与西逻开战，不希望阿策哥哥再立军功, 功盖主。与上次那封圣旨一样，和亲也是陛顺势的试探，倘若阿策哥哥接受，陛便没理由发难，倘若他拒绝，陛如今草木皆兵, 必认定他好战喜功是为谋反, 要趁他羽翼还未更加丰满置他死地。而我在安，阿策哥哥只有束手就擒。所以我必须先答应和亲, 离开安。”李答风了：“那么郡主的意思是, 等和亲队伍西行，经过河西, 你与少将军会合再起兵？”姜稚衣摇：“也不是，陛定然设想过阿策哥哥拦截和亲队伍的可能, 所以我走得安, 但我舅父和沈夫人都走不安。陛知我重，不可能抛舅父。沈元策从前与继母也甚笃, 陛不知沈元策换了人, 同样会牢牢看住沈夫人。”“退一万步说, 就算阿策哥哥谁都不, 可当初河东也不敢师无名, 借旱灾才起兵，如今一个年少轻狂为‘’起兵，置母亲生死于不顾, 打破两和盟引战的将军会有人追随和支持吗？失者寡助，到时候天军民，满朝文武都会讨伐玄策军，玄策军又刚刚行军数千里打了个来回，锐尽伤，尚未缓转过来，陛就是算准了河西若在这个节骨起兵，朝廷在人心和兵力上都占据优势。那这样一场仗，会有多少无辜的人牺牲？”李答风皱起眉来：“既然不起兵，郡主还是要嫁西逻，何来‘假意答应和亲’一说？”“这便是我与李军医商议的目的，我想问问，李军医手可有假死的药方？”李答风目光一闪：“郡主想在西逻以假死之法脱？”姜稚衣郑重去：“若我以和亲公主的份在西逻意外死，便是西逻的罪过，接来两关系的主动权便掌握在我大烨手，大烨无论选择是和是战，都可站在上风，至于我，阿策哥哥定能想办法接应我。”她知元策不可能放弃她，即便她答应和亲，他仍然毁天灭地都要为她拼死搏杀，那么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能放弃，哪怕是垂死都要挣扎，不负大烨，亦不负他。“郡主的计划确实可行，只除了一——这假死的药方对必有损伤，而且一旦接应了岔，拖延太久，很可能假成真，郡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有李军医在，损伤，日后慢慢调养就是，仅仅是意外才醒不过来，比起我舅父，沈夫人，那么多玄策军将士必死的结局，这已经是最划算的计划了，不是吗？”李答风笃定摇：“即便如此，少将军也不会同意。”姜稚衣轻轻一笑：“李军医是这世上最好的医士，只要你说这药方不损伤，也无命之忧，你的少将军便会信你。”……难怪他的少夫人铺垫了这么多缘由来说服他，原来在这儿等着他。李答风抬起手，缓缓扶住了额。他以为他今生只是摊上了一个不怕死的疯，没想到是两个。秋过后，天意渐凉，朝会再议大烨与西逻和亲一事。清晨，瑶光阁，姜稚衣站在妆台前，轻轻打开了那只盛装嫁衣的衣匣。火红的云锦嫁衣织金绣彩，一针一线绣成的龙凤纹样栩栩如真，丝丝缕缕光华转。后，永恩侯和宝嘉看她小心翼翼抬起手，指尖摸上嫁衣的绣纹，不忍地别开去。秋团圆夜，她已将计划告诉舅父和宝嘉阿姊，在李答风绝不会伤到郡主一分一毫的承诺，舅父别无万全之策，只能答应来。“惊蛰，替我穿上嫁衣吧。”姜稚衣轻声说。“郡主，您这是……”“此去过后，世间再无永盈郡主，这最后一面总要轰烈些，让满朝文武都记住今日。”凤冠霞帔件件上，清寂的屋慢慢被染上喜。姜稚衣坐在妆镜前，上钿，抿上脂，望着镜人的模样问：“宝嘉阿姊，我好看吗？”宝嘉从镜看她眉若远山，鼻似琼瑶，朱贝齿，般般画，一双秋盈盈的底着笑意。“好看，阿姊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新娘。”宝嘉忍着泪答。姜稚衣对着铜镜笑起来。只可惜，她要嫁的人看不到。“今日可是我姜稚衣名留青史的日，都不许哭。”姜稚衣笑着给了宝嘉和惊蛰一人一，对镜静静看了会儿，轻一振袖起，端起手朝外走去。皇，金銮殿之上，以裴相为首的一多半朝臣竭力反对和亲，剩的朝臣里，有人看清圣心，决定顺从圣意，与裴相等人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有人知晓这件事的本是天与河西的矛盾，决定明哲保，缄默不言，有人当着墙草，风两边倒。底争论不休，兴武帝以手掌额，看似十分疼。齐延站在一众朝臣的最前方，为原本应当毫无疑问的决策需要一议再议而闭上了睛。忽听侍扯起一嗓：“永盈郡主到——！”整座大殿瞬间鸦雀无声，兴武帝抬起来，一众朝臣跟着蓦然转回。秋日金辉，少女一袭嫁衣灿若红霞，曳地的裙裾逶迤着一步步走上庄严肃穆的汉白玉天阶，金凤冠宝石璀璨，苏垂坠，肩七霞帔光溢彩，宛若神妃仙般明艳烈。惊艳震动一刹，所有人好像都明白了少女的来意，一刹，前场景忽转，像看见大漠黄沙，驼铃阵阵，少女一如火嫁衣坐在喜轿，着西域的风霜，着世间最苍凉的新娘。

    像一面画面好的铜镜突然被打碎，金辉变残，嫁衣变血衣，一时间纵然是为讨好天而赞同和亲的人，心底也只剩无尽的叹息。前方一紫袍的裴相满腔哀恸，几要捶顿足，恨此立于庙堂，无能杀至西逻，将分化他大烨的西逻一王斩于剑。齐延盯着一步步走大殿的新娘，咬牙关，齿震颤。这些年来，他从未后悔过走上这条路。起初只是想自保，想在里说得上话，让自己和母亲不再受欺凌，后来走在这条路上，慢慢发现大烨有许多弊政，有许多皇祖父和父皇都错了的事，却无人敢说，无人敢改，于是他拿起剑，更加努力地披荆斩棘，想要劈开那些腐朽的枯枝，让新叶生，让大烨不再政于，同室cao戈。这一路走来，有过痛苦，有过黯然，却从未有过回的时刻。但在这一刻，当他第一次回看去，看见这条路的开端——倘若在这条路的开端他没有放弃这个姑娘，那么她绝不会卷天和河西的斗争，绝不会在今日成为两博弈的牺牲品。又或者如果他可以快一步，再快一步，只差一步……齐延攥住双拳，看姜稚衣在无数目光的注视走到殿前，双手掌心向合攀于前，行肃拜大礼：“臣女与沈少将军婚契已解，今愿以自由之，承德清公主之志，为大烨远赴西逻，以结两之好。”兴武十一年八月，帝册封永盈郡主为永盈公主，令嫁西逻，以鸿胪寺卿为首，一众仆婢侍卫计三百余人，于当月护送公主使西域。三月后，河西与西逻界，虎关附近沙漠绿洲。黄昏时分，残如血，落日余晖给冰河染上一层金红的光，河边黄草覆盖着厚厚的霜雪，远方黄沙与暮天为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