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 第96

    忽听后传来一声惊悸息，榻上人猛地坐起。元策蓦然回，看见姜稚衣慌神地坐在榻上，大睁着望着窗外：“惊蛰，叛军又打过来了吗？”元策收起信，望着她一步步走上前去，在榻沿坐，将她的肩膀轻轻掰转过来：“没有叛军了，不会有叛军了。”姜稚衣缓缓转过，怔怔看着面前的人，这才像回忆起今天白日的一切，泪止不住狂涌而，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元策——”元策拥她怀，受着她鲜活的心，温的，闭上睛：“我在。”“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不怕了，”元策低去，吻去她脸颊的泪，又说了一遍，“我在。”夜, 两人并排捱坐在饭桌边，看着面前的饭菜着神，迟迟没动筷。杏州才刚刚休战, 关失地尚未全数收复, 没有新鲜蔬，桌上都是菜腌菜, 是姜稚衣从前甚至不认得的。“我去给你找些好吃的来？”元策偏问。“我不是嫌弃——”姜稚衣回过神来，摇了摇。她不是嫌弃这些，相反她是在激自己还能吃上这样一盘盘有滋有味，从温安逸的厨房里端来的菜。姜稚衣夹起一筷腌菜送到他碗里, 又给自己也夹了一筷：“战事还没了结, 这样就很好了。”劫后余生, 还能与所之人同桌而, 已经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元策看着她清减的脸，回想今日抱她发觉她瘦了一圈, 想说她受苦了，想说很快就让她吃上新鲜的蔬鱼虾, 话到嘴边又觉哪一句都太轻, 都抵不过她孤立于城楼决绝一刹，抵不过他方才去取膳，从裴宋听说她这些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元策说：“姜稚衣, 谢谢你保护好自己，也谢谢你保护好杏。”“我也没太多，我问过你的嘛，攻城械很厉害，守城方人又少该怎么办, 你说保住士气是决胜关键，我就动动嘴，哦，还有了些我最不光的银钱……”姜稚衣随轻描淡写着，忽然觉哪里不对，侧目看他，皱了皱眉：“等会儿，是不是两月不见我们生疏了，你在河西有新人了，怎么跟我说谢谢？”是啊，怎么会说谢谢这样的话。他也是才知，原来意重到整颗心脏都在坠胀的时候，竟然说不你侬我侬的话。元策把人抱起来，抱她坐到他上：“我有新人？这两月我边唯一的雌就是元团，你这话怎么不反问自己？”看他往外一侧，准极佳地指向裴宋所在的厢房，姜稚衣惊讶地张了张嘴：“不会吧，这时候你还计较，要不是裴宋在，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那些。”元策当然知，也打心底激幸好裴宋在她边，不过是此刻面前茶淡饭，远方尚有战火弥漫，说些不着调的话，让她绷的弦稍微松一松。“我激他保护你，和我嫉妒在你边的人不是我，是他——有什么冲突吗？”元策眉梢一挑。姜稚衣抬手圈住他脖颈：“那除了裴宋，你要激要嫉妒的人可还有很多，曹司、雪青阿姊、惊蛰，刺史府上官吏，那些愿意相信我们的杏守军，愿意献、上阵参战的百姓，还有……”话说一半，像碰到一面过不去的障，卡到一咽不的鱼刺，姜稚衣底忽而没了神采，到嘴边的话再说不去。方才有玄策军的士兵过来找元策回报伤亡况，元策没有当着她的面听。从醒来到此刻，她一直不敢问那个问题，好像只要她不问，那就是一个未完待续的结局。元策沉默着静止片刻，抬起来：“先吃饭，好不好？”“吃完以后——”姜稚衣盯着他的睛，像在等他说一个奇迹。元策垂了垂：“吃完以后，我们去送送他们。”再次走夜的城西军营，这座废墟里全无战胜的欣喜，遍地都是蒙着白布的担架，余生的士兵们一个个辨认着自己的同袍，在名册上将他们的姓名勾画上朱红的圈。玄策军的士兵们聚在军营角落，垂看着那一排一百零一副担架。他们说，时值夏，这一百零一个弟兄回不去遥远的河西，只能就地安葬。他们说，战事尚未了结，他们和少将军很快便要奔赴一座城池，无法在此逗留太久，所以安葬就在今夜，他们已在城外择好僻静之地。姜稚衣蹲来看过那一张张被清洗净的面孔，对着名册唤过每一张面孔的名字。看到元策递来帕，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三七边泪满面。火光，小少年闭着双，面容平和，看起来好像只是睡着了。姜稚衣接过帕，没去泪，颤抖着伸手，用帕小心净少年鬓角的尘泥，拿手了他此刻看不见的梨涡。“三七，来生我不你的少夫人，你阿姊，好不好？”后一众玄策军士兵不忍地别开去。“还有他们，”姜稚衣看向那一排不见尽的担架，“这么多人，我可能得努努力，像这辈一样有不光的银钱，到时候把他们都接来府上，只在我那儿白吃白喝，隔邻舍若问我，他们为何可以这样游手好闲，我便说，因为他们上辈已经把苦都吃完了，往后生生世世再也不用吃苦，再也不要吃苦了……”“我记着了你们的名字，你们也要记着我，若记不住我就记着你们少将军，反正他也跑不了，肯定在我府上，你们都看准了门，别走错了，若去别人家白吃白喝，可是会挨打的。”姜稚衣蹲在地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一直说到麻一个踉跄，被元策扶起。过泪，姜稚衣拿了那只在姑臧街买的埙，那只她为了躲避三七监视而买的埙，双手执埙放到嘴边，对着西北的方向轻轻奏起来。悲凄哀婉的乐声绵绵不息，回在军营上空，一缕一缕飘向西北。一众玄策军士兵将战盔夹在臂弯，低肃立。一曲毕，姜稚衣慢慢放手的埙，面朝向这一百零一人：“诸位埋他乡，愿此引魂曲，引诸位魂归故里……我与少将军，还有诸位这一众同袍手足，送——诸位将士回家！”

    “送——诸位将士回家！”一副副担架被抬起，整整齐齐抬军营，往城外青山而去。姜稚衣远望着这蜿蜒的龙，抬看向璀璨的星河，合十双手，闭起睛——愿今夜星月明，照亮战士们归家的路。翌日拂晓时分，第一缕晨曦透窗棂的时候，姜稚衣站在卧房榻前，努力捧起对她来说实在太沉的铠甲，替元策一件件穿上。后续援军已经抵达，四面各州尚有失地待收复，他就要率玄策军征。元策本想自己来，可她说，她前些天听杏守军们说，将军征之前若得心之人替他穿盔甲，必可率领他的士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还说昨夜从军营回来，她前前后后翻来覆去将这铠甲的穿法研究了十遍，她自己的衣裳有时候都穿不明白，但这铠甲的穿法，属实已被她全明白了。元策不想辜负自己衣裳穿不明白，却能穿明白他战甲的未婚妻，便张着手臂由她动作。不想她倒是没说大话，一件件给他穿得十分妥帖。最后一样是战盔，元策看她郑重地捧着战盔上前，弯着脖颈低去。姜稚衣踮起脚来，替他好，顺势捧过他脸，仰凑上他的，轻轻一吻：“阿策哥哥。”元策弯起角，垂看她：“嗯。”“阿策哥哥。”“嗯？”“阿策哥哥。”元策失笑：“有话就说。”姜稚衣扬了扬：“没什么话，这是我施的仙法，听说将军征之前，若得心之人唤三声哥哥，定可所向披靡，无不摧。”元策目光隐动，掌过她脖颈，低着她吻去。姜稚衣踮着脚仰着，抱着他的铠甲回吻他，直到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