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意沁心的小小竹屋外,自遥遥依稀传来的是阵阵模糊的哭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浮云过,细雨洗过,空落无人的聚沧山仍是一片狼藉,遍地血污。寒凉风自积雪生起,悠悠穿过翻倒的树林,拂过碎落满地的玉石,起闪烁微尘浮游在空,如同有人扬沙。
瑟瑟站在这样一片接连着一片的血迹当,三九攥着一柄沾尽了血泥的银烟杆,即使被灼痛了掌心也不曾松手,只用力握拳捣着双,嚎啕大哭。
他上所穿着的,仍是先前在沁园时仙君鬼君为他置办的那件锦缎衣裳,此时上面却沾满了各样血痕,脏了致的绣样,污了细密的针脚,是在成片血迹摸索翻找过所致。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关着他的,那一方窄窄的、密不透风的、黑暗的布箱之,一声,又一声,他哭得彷徨。
在他所剩无多的生前记忆,他甚少这样痛哭过。是因他年纪虽小,却早早懂得了哭最无用。娘亲不会因他大哭就为他妥协,为他买一样想要的小玩意儿,或是一颗价廉的糖。就连此刻,他也依旧知痛哭无用,并不能哭回他的鬼君、哭回青远那一城与他好的鬼怪来,可如今,可现,他除却以痛哭来宣心无助,别无他法。
……
终于忆起的前尘与今生事杂相错,冗赘地堆集在脑海,将他的思维拖得极慢,令他难以思考。略有些恍惚地,谈风月并没皱眉,只缓缓地调整着呼,慢慢向那哭声的源走去,试图一一滴理清脑纠葛着的思绪。
……是谁在哭?
这声音……好像是那名唤三九的小鬼。他今生与那人重逢后,在红岭山城将他收为了鬼侍童……
……他在哭什么呢?
同途敛骨一趟,他们最终回到了聚沧,有宗门人袭来——
……之后呢?
纷的大脑蓦然空白了一霎,连带着呼亦是一窒。谈风月猛地顿住脚步,远远看见了宽阔山巅地上连绵的血迹,和站在血迹哀哭不止的三九。
前世、今生,他所见过的血迹何止万千,淋漓的、透的、温的、冰凉的、的……却都远不似前所见的这般,令他心颤。
那仿佛不是一片血迹,而是一个令他全然难以承受的结果。甚至还没清前的况,他的双便全不受控地再度迈动了起来,失了魂般步步向着那血迹而去。
哭声与风声掺杂在一块儿,蓦地又了几丝衣料窸窣之声。被这乍然掺的细响吓得一颤,三九瑟缩地回看去,在一片被泪得模糊的视线望见了那抹青影,霎时便如同溺之人终于抓见了一浮木,想也不想地向谈风月足奔去,急得几要绊倒在地,被哭腔浸透的声线都变了形:“——仙君!”
踉跄奔向自己的小鬼狠狠扑来,谈风月的一双却只怔然盯着远地上成片的污血,脚步不停,仅无意识地将衣袖一展,将他揽在了怀里。
浮木被切实抓在了手,悬坠着的心便稍稍落了几寸,三九哭声愈大,艰难吐的话语碎落不成句:“仙、仙君!仙君你醒了!怎么、怎么到都是血……我、我找了好久……可我、可我找不到鬼君——我……青远……呜呜——”
完全听不他正哭些什么,谈风月只任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将半截天青衣袖哭成了青,兀自怔怔往前走。
前的天空山景明明那般广阔,他的却只剩了那片血污,踏的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虚虚踏不到实,又似每一步都踩在锐利的刀刃上,痛可锥心。
血连绵,一片接着一片,难分边界,更难分这都是谁人之血,可谈风月却目不斜视地径直踏了上去,怔怔走向其一片血污,在旁站定了脚步。
三九哭得脑仁昏涨,不住地噎着,连话都说不清楚,只抓着他的衣袖囫囵:“我、我在百里庄,远远看见山上有异状……契、契符也突然烧了起来……我怕,我没多想……我就赶回来……却只看到好多、好多宗门人……我害怕……就藏起来……有、有一个人发现了我……他、他拿着鬼君的双剑……他没杀我……他、他把你安置在了竹屋……就、就带人走了……仙、仙君你一直不醒……我、我找不到鬼君……”
他说了许多,谈风月却置若罔闻,只垂站在那一滩血旁边,似被定住了般,耳畔唯有风声低低呼啸,一声声回在山谷之。
他看着那滩血,静听着风,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什么都想不通。
无需细听三九哭诉了些什么,风声已告诉了他一切。可也不用细读风之所言,他方才只远远望见了这滩血,便已明瞭,便已清楚,这就是那他曾心系着、曾苦寻过,之后再度相遇,如今却又离分的人。
——是他所之人。
可是为何?
当年,他先一步飞升成仙,于仙领得了司风一职,自己不再有心,不再去留意界之事,只当每缕刮过聚沧的风都是在与他相见。可为何如今聚沧山上风仍在,他仍是他,本该与他并肩的人却不见了影踪,徒留这片已然透,暗红发褐的血痕?
迟迟得不到回应,三九更是心慌,胡拿手背去了眶的泪,仰脸看他:“仙……”
话音却是一顿。
直至此时才蓦然发现仙君周气度似有变化,他双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松开了手攥的衣袖,磕磕地:“仙、仙君……你……你的睛……”
一世修为,两世功德,八天雷扛过,一便铸一节仙骨。错差,如今的谈风月竟铸回了九成仙格,仅差一步即可再度登仙,重获仙位,一双桃所嵌着的瞳仁不再是通透的淡褐,而是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浅金,似有波光照映。
仙者金瞳,本该观人间疾苦,悉人心之所求,可他如今却只能用这一双金瞳注视着他所之人遗落的血,落不一滴泪来。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仅过了一刹。低低地,他开问三九:“……我昏迷了多久?”
仙鬼两殊,即使三九还不明白他仙君周的转变是为何故,心间恐惧已油然而生,磕磕绊绊地自牙间挤了答案:“三、三日了……”
话音落,回应他的又只剩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仿佛被人狠狠了,三九惶然看着谈风月抿起的,几要被自足底蔓生而起的恐慌淹没,却突然听他飘忽地吐了两个字:“……没事。”
风也呜咽。谈风月微垂着,略有些颤抖地俯去,伸手上了那片血污,低声重复了一遍:“……没事。”
慢慢地,低低地,一遍遍地,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对自己说。
地上血迹早已透,渗了土壤,又被雪气侵染,指冰凉。他的手指便也像被冻着了,僵僵弯曲起来,似要徒劳拾起这片已然涸的血,却只能染上满手污渍,捞起一片虚无。
凉意自指尖、自掌蔓延心,冻得他脑空空,心也空空,唯能念的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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