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远城依着山势而建,屋舍低错落,他坐在檐上,睛一垂便能看见大片琉璃瓦,盛着月光成了海,波光粼粼。
蓦地,自粼光跃起一人,携光翻攀上了屋檐,坐到了他边,递过一坛酒来,“尝尝。”
“……”秦念久捧着酒坛,嘴角直地看着谈风月,“……不想老祖竟还有这等闲心?”
早些时候去买早时顺带着摸清了街市,不想这一众城鬼虽无七,活得倒滋享受,街上茶楼酒肆一应俱全。谈风月同样穿得轻便单薄,无所谓地一耸肩,揭开了另一坛酒上的红封,“左右都是在等,闲着也是闲着。”
一路异事接踵而至,确实难能静来片刻……秦念久领了他的,就着坛沿浅饮一,又尝不滋味的好赖来,只能地赞了一声,“好喝。”
这酒的确不错。想这城一众鬼怪虽然日日劳作辛苦,但吃的皆是山珍海味,穿的尽是绸缎绫罗,连所用的酒茶叶都实属上等……谈风月嗯了一声,自顾喝一,见那魂拿手垫在脑后,大咧咧地往后一倒,好不懒散惬意。
酒不醉人,酒香却能解愁。什么破、无觉、禁制……都被酒气裹住,暂抛在了一旁,秦念久只枕着手臂赏月,低低叹:“……撇开异事不谈,这青远还真是个好地方。”
衣无忧,生人不犯,神仙不。
“怎么,”谈风月抿着酒,侧看他,“天尊这是当真不想走了?”
不妄那番“为何要回”的话语重浮脑,秦念久微微垂,没正面应,只略有些怅惘地:“反正现也不知该去哪儿敛骨……”说着,他转看向了谈风月,“……再说,老祖你的前尘,不也得想办法从不妄上寻么?”
谈风月被他说得一愣。他什么都没与这魂说,这魂是怎么知的?
秦念久见他愣怔,撇了撇嘴,“老祖莫不是真把我当傻?就不说你自那日了梦后就一直郁郁不乐的,从不妄梦来后也是一脸古怪……光是你那柄‘拆心’,想也猜得到是自那蓝衣师兄之手吧?”
“哦?”谈风月撑脸看他,轻巧地把话错开了去,“不想天尊竟如此在意我。”
“……”
果然猜得没错……秦念久白了这臭不要脸的风月老祖一,静心等了片刻,却没等到他的后话,而是见他挪开了,沉默着赏起了那月琉璃海。
……真是的。看这老祖似是极不愿提起这事,他也不好再追问去,无言地转开了,闷声一酒。
酒,酒香冲脑,勾起遐思无数——这老祖,记忆有损,不记前尘,唯有一柄银扇傍,独心念着一个红衣人。那不妄,记忆无损,却有忘症,又恰是红衣……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教一宗人离散,死的死、忘的忘,又因天冥冥,缘线纠葛,教他们重遇到了一块儿去——可这老祖不想着要再续前缘也就罢了,为何还一副不愿追溯因缘的模样?
是了,他说过的,若非幸事,忘了又何尝不好。可是……
红衣人当前哎!他不是一路苦寻来着么!
辛香酒不断,秦念久琢磨着那“再续前缘”四个字,总觉得心底哪里不太舒服,似被轻轻揪了起来,又似地塌去了一块。他一惯不清自己的绪,也无心去究,只偷偷将视线移到了谈风月脸侧,于假想将不妄放在了他旁——
一个冷面公,一个冷傲人,当真是一对璧人无双。
似有两飕飕的视线正挂在自己上,谈风月喝酒的动作一顿,直直看了回去,“怎么?”
“……咳。”秦念久忙将睛挪,放在了他颈间那条若隐若现的红绳上,“你这颈上系的……”
从没听他提过,也没见他拿来……该不会也是件定之吧?
同行至今,这魂事无细都与他实话实说了,自己却瞒他……谈风月稍稍一默,将脖上的东西勾了来,在秦念久前一晃,“这个?”
并不是设想的玉佩或是金佛,这件泽红黄,半透不透的,里面隐约有白,看着像是个琥珀——形状却属实奇怪,也看不清里面裹的是个什么东西。
不等他再细看,谈风月已将那挂件收回了领里。
“哎哎,没看清呢!”秦念久伸手抢,又被谈风月拿银扇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手背,两憋屈的视线登时如泣如诉地直过去,骂他:“小气!”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早知那时趁他梦,就大着胆摸来看了!
好心护他还要被骂小气,谈风月无奈,冷看他,“你一个怨煞之,怎么见着什么都要上手去摸,当真嫌命么?”
“什么?”秦念久好奇心顿起,“这还是个灵?”
“……说是个舍利。”谈风月隔着衣领了那块琥珀,在秦念久探究声前先行答了:“偷来的。”
……这霁月清辉似的老祖,竟还偷过东西?!秦念久无不惊骇,瞪大了睛看他,“……啊?”
“嗯。”谈风月应的云淡风轻,一笔带过:“数十年前途径灵显寺,看这件似与我有缘,就顺手拿来了。”
……好一个顺手。秦念久一言难尽地盯着他颈间,“所以你城时,被结阵劈了——”
谈风月又嗯了一声,面坦,“该就因为这事。”
他是坦了,秦念久却觉得此举未免也太过不妥,又想着事有因,他是不是从这东西上寻见了什么,便问:“……咳,你说‘似与你有缘’,是怎么个有缘法?该不会也与你的前尘有所关联……?”
意料之外地,谈风月摇了摇,“不过看着顺,便拿来了,除开着还贴外,并无其他。”
秦念久:“……”
正犹豫着该不该劝他把东西还回去,他视线一垂,就见三九正木似的杵在檐,面无表地仰看着他们。
……只顾着喝酒聊天,竟把正事都给喝丢了、聊忘了,还把这小祖宗给招了来!秦念久忙俯问他,“怎么还没睡?”
三九仰着,语气平淡,“你们太吵。”
“……”他们谈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奈何这夜实在太静了……待会儿还要夜探不妄阁后山呢,秦念久好声赶他回房,“不聊了不聊了,你回房睡去吧。”
青远结阵功效无数,皆为保亡魂可如常人般生活,“好眠”自然也是其一样,三九却没依言动作,仍仰看他,“夜太静了。睡不好。”
吵也不行,静也不行……见三九半要挪步的意思都没有,秦念久略显为难地看了谈风月,又见谈风月正置事外地回视自己,“……”
得,哄他睡再去探总可以了吧!
暗自己真是个心劳碌命,秦念久翻檐去,刚抱起三九,就听一女声在近冷冷响起:“这都已过夜半了,你们三人怎还不安歇?”
僵僵转望去,不妄站在院,仍是白日里那副蕴着薄怒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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