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救了个田螺姑娘?」
来摘李当心,却被苦恼好友捉住讨救兵的九皋大笑不止:「没想到啊,竟然有人会将脸往你这寒冰上贴,妙哉妙哉!」
虽说早知白鹤妖十有八九会是如此反应,玄茗仍然郁闷不已,思绪飘回了半月前苏云岫自个找上门的那日。
「恩公若不收,杜仲就只能全再背山去了。」
一素淡月白袍,衬得脸愈发莹,苏云岫惯常地眨眨那对小鹿眸:「这些很重的,恩公收可好?」
一旁杜仲合着他不堪重负的神,还抬手捶了捶肩,俨然一副就要被压垮的虚弱无力——这筐小玩意看上去虽多,可他家少爷都是拣那巧玲珑的放,并没有想像得重。
玄茗不语,盯着用圆圆杏瞧着自己的糯米糕,半晌没动静。
成了,恩公这麽心,肯定不会让杜仲这番山。再说他挑的也都是些摆在这屋里也不突兀的玩意,素朴雅致,恩公压没有拒绝的理由。
苏云岫心。要不府里诸人怎麽都说他心剔透呢,只消几面便掌握了对方罩门,这男人必然没理由再推拒他了。
正满心以为报恩便要成功,眉梢也禁不住染上自得,始终没说话的玄茗就开了金:「我替他背回你庄上。」
正膨胀的糯米糕顿时消了风,接着又惊慌起来。
这些事那样轻,若恩公真的接过去背上,那不就知他串通杜仲一搭一唱,想骗男人收谢礼了麽?
况且这里还有除去小玩意外的东西——
「怎可如此,哪有劳烦恩公的理。」羽睫可怜地扑闪着,苏云岫往书僮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躲到後:「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恩公当作是我一儿心意便可,不必多想。」
玄茗本未多想,可见他自以为隐蔽的暗号後疑窦徒生,不动声地便朝苏云岫站立走去:「是麽?我瞧一。」
生来极少说谎,仅有的两次都是为了前男人,苏云岫见他近,心底愈发虚了,急忙张臂挡他去路:「恩公收了再瞧不行麽?」
他越是如此,玄茗便越肯定其必有隐,对着拦在前仰望着自己的糯米糕淡淡:「我就看一。」
苏云岫这真的急了,也不顾男人可能推开自己,一把抱住了他实腰,委屈兮兮地噘嘴:「不成,收了要怎麽看都行,恩公先答应我收。」
倏然贴上的躯让玄茗微怔。大抵是总与书案为伍,苏云岫自骨里散发着笔墨特有的气味,闻上去清雅地很,和前这正撒卖痴的小书生半搭不上边。
——可他却不怎麽厌恶这样的糯米糕,还觉得这番名不符实有些可。
站在苏云岫後的杜仲瞠目结——少爷这是什麽?上回这麽一言不合便投怀送抱,是在夫人生辰那回了罢?那年少爷几岁来着?十岁?
「少爷,」机灵的书僮看看正将脸拱到恩公的苏云岫,再端详了会面上绪陈,却唯独没有半推开少爷意思的男人,忽地福至心灵,弯腰捶了捶:「小的这都要断了,要不咱们改日再——」
他本意是想替苏云岫解围,却不想那筐玩意背在自个背上,一倾就朝前落了满地。一张银票跟着小木老虎和玲珑球等摆饰掉了来,顺着清晨微风飘落至两人脚边。
杜仲:「……」
苏云岫:「……」
正低着,将银票尽收底的玄茗:「……『不值几个钱』?」
撒谎被捉了现行的糯米糕收回手,神讷讷。
也不知是为了苏云岫而遗憾,还是为他无所不用的小技俩无奈,男人叹一声,俯拾起银票,回他怀里:「我说过不收报酬,你不必总想方设法送财予我。」
这糯米糕究竟为何执着於答谢自己?没亲见他收钱财就这番不安麽?难当他不过惺惺作态,日後会捉住这事隔三差五上门索要财不成?
「可我在京里锦衣玉,恩公日却过得艰苦……」
苏云岫咬咬,垂着睫嘟哝:「恩公草鞋都要烂了,衣裳都是补丁,以往不知便也罢了,如今既已瞧见,我怎能坐视不,心安理得地过活……」
不曾预料他会说这些,男人有一瞬愣怔。
他不是没钱置办称衣履,只不过在山间生活,草鞋和旧衣自然要比那些履锦裳舒服地多。草鞋易坏,可也好取得,山生着蔺草,他只消几刻便能编一双崭新舒适的;至於补丁,穿林踏泽时不免被枝桠勾破衣角前襟,他就找些已穿不上的幼时衣补上,从未为此烦扰半分。
可这傻乎乎的糯米糕只是在那天瞧上一,便从此上了心,日日自山腰间的庄徒步爬到已近山巅的小林等他,甚至在他一再推拒後将银藏在一箩筐小玩意里,就为了将这笔兴许能改善生活的钜款到自己手里。
一时不知当如何回覆,玄茗低着,望着前一脸委屈的苏云岫:「各人有各人的日过,我并不觉如此算苦。」
他话气了不少,还带着些安抚,原以为自己多半要被冷脸驱逐的糯米糕迷迷糊糊地,不明白男人态度为何丕变,只知此时约莫是卖乖的好时机,一双杏般的亮了起来:「恩公若不需钱财,可还有什麽想要的事?」
昨日虽也问过一回,可当时男人还没这番好说话;现若不把握恩公这稍纵即逝的心,怕是再没这番机遇了。
玄茗不料他吃了接连而至的闭门羹後仍未作罢,这除去无奈外只余好笑:「苏老爷可知你如此急於将家产朝外撒?」
早已直起的杜仲被这话说到了心坎里,简直要忍不住抹泪。
少爷这恩公真是世间少见的磊落,他实在不该怀疑男人是想从小祖宗上诈取钱财方连连使这拒还迎的戏码。
见他搬苏老爷,糯米糕反倒理直气壮起来:「恩公无须忧心,父亲肯定只会说我给的少了。」
他是苏家独苗,又是两老捧在心尖上的宝贝儿,哪里不值这五十两了。若非杜仲担心他遭人欺骗,来这岷山也没带上多少银两,他便是拿几百两也使得。
後的杜仲垮了脸——少爷说得没错,依老爷夫人疼他的程度,这话绝非空胡言。
还是块价的糯米糕。玄茗见他昂首,俨然一副让自己尽开的模样,角不知怎地便翘了起来——自然,为了别使苏云岫过於自满,那一笑意很快地又被压抑来——:「你除去这钱,还能给我些什麽?」
这一问难住了苏云岫。
不要钱还能给些什麽?他回看了看散落遍地的摆件:「这些小东西虽不起,可都雕细琢——」
「这些不也是钱财买来的麽。」
男人打断了他的话:「我只要不是用金银买来的事。其余我受之有愧。」
说到这份上,糯米糕也该知难而退了。玄茗凝视他因为难而咬红的,心底掠过一丝惋惜——倘若如此,今日便是最後一回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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